廣寒樓的光輝穿過悠悠虛空,落在闿陽闕中,也落在老黃梁身上。
遠遠看去老黃梁氣息內斂,似乎并無出奇之處。
可當陳執安踏入闿陽闕,卻只覺老黃梁神蘊流轉之間,周遭的殿宇折射出來的光輝,都讓老黃梁的化身顯得無比高大。
老黃梁眼神深邃,偶有精光閃過,時不時又毫不掩飾眉宇中的疲倦。
他看到陳執安踏入闿陽闕,周遭的紫氣、黃庭便如同一條條游龍,聚攏在他的身上。
“你叫陳執安?”老黃梁忽然開口詢問,繼而又輕輕點頭:“你如今的神蘊越發厚重,越發玄妙……只憑這般底蘊,只需要煉化道真之氣,便可以輕而易舉踏入玉闕境界。”
陳執安在過往大半年時間里,都以長安客自稱。
今日老黃梁卻道破他的身份,陳執安并不覺得意外。
“大虞當代年輕人沉寂已久,我細數雛虎碑,卻在第五行上看到你的名諱……猜破你的身份其實并不難,以你的天賦以你的底蘊,我只需在雛虎碑前十找尋大虞年輕人便可。”
老黃梁嘴角露出些許笑容,道:“天地廣大,強者輩出……在許多年之前,我也十分羨慕雛虎碑上刻名的年輕人物,只覺得他們身上光芒閃耀,隨便拎出一個人來,往后都有巨大的成就。”
他們的元神都已落入廣寒樓中,老黃梁猜透了陳執安的身份,陳執安倒也并不否認,又聽到老黃梁這番話,有些詫異道:“前輩年輕時難道未曾名上雛虎碑?”
老黃梁望著闿陽闕外廣闊的白玉京,點頭笑道:“我年輕時不過窮苦出身,后來參了軍,也不過碌碌,我像你這般大的年歲時,甚至不過只是一位守帳的小卒。
我三十歲那年,才不過成了一個小小的百夫長。
所以我未曾登上雛虎碑,我真正修行時已然到了三十五歲,直至六十歲那年登臨造化。
如今在造化境界蹉跎六十余年,身上又擔負著許多國仇家恨,修為反而更不爽利了……”
他眼神閃爍,語氣中又多了幾分感慨:“若無這白玉京給了我更新的希望,若非這紫氣、黃庭讓我的悟性重歸壯年。
也許我上一次受挫之后,便會傷勢纏身,就此憤懣而亡。”
這也是他輕易將自身的元神寄托于廣寒樓的原因。
白玉京在某種程度上給了他新生,他便以自己的元神報之。
只是……
時至如今,白玉京主未曾向他索求什么,闿陽闕中的紫氣、黃庭反而越發濃厚,讓老黃梁的長生大懺越發玄妙,即將步入更新的心情。
陳執安身在白玉京中,自然能夠感知到老黃梁細微的變化,感知到老黃梁的氣息越發深邃,越發玄妙不凡,仿佛將要踏入另一種嶄新的境界。
于是陳執安笑道:“這白玉京確實玄妙,無論是我又或者前輩,都在這白玉京中得到了天大的機緣。
前輩應當突破在即……既然如此,前輩又在為何事傷神?眼神中的煩憂以及掙扎倒是越發清楚了。”
老黃梁對于陳執安看透了他心緒,并不覺得意外。
他背負雙手,蒼老的身軀卻好像如同一座不老的高山:“許多時候,白玉京是一處能讓我略帶喘息之地。
只有這里,我才可以不必掩飾我的疲倦,我的掙扎。”
他話語至此,略微停頓幾息時間,深吸一口氣:“大離步步緊逼,大離大皇子第五嵊已經受大離天將之命,在烏蘇場外扎起營帳。
我與我的部曲,我與我的族民便只能夠走入大荒。
可那幾處綠洲,不足以養活我的族人們,若是繼續前行,大荒會成為無邊無際的墓葬,埋葬我玉斛人。
但我若是回頭,第五嵊坐下的鐵馬云雕,便會吞去我八百萬族人的性命。
老朽自成造化時,便已經立下誓言,要護持我的族人,要打下烏蘇場,打下玉璧城,可如今回過頭來……
我與我的族人卻又再度成了喪家之犬,只能夠在大荒中與野狗、惡狼爭奪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