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王大寶來,一旁的石勝利更是不堪,嘴巴張的大大的,看樣子下巴幾乎要掉到地上,眼睛瞪得滾圓,像是隨時會從眼眶里掉出來。他張著嘴,喉嚨里發出含混的“呃”聲,卻連一個完整的字也吐不出來。消毒水的氣味灌進嘴里,混著冷汗的咸澀,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他的目光死死盯著李富貴手中的銀針,看著那細如牛毛的金屬物件在燈光下劃出優美的弧線,精準地刺入周舒桐的穴位。十七八歲?在他的認知里,這個年紀的小伙子還在廠子里跟著師傅學手藝,連零件都擰不利索,可眼前這個從四九城特派過來的年輕人,卻像變戲法一樣,用幾根銀針就讓周副隊長從夢魘中安靜下來。
他想起之前在火車站第一次見李富貴時的樣子,雖然他面上沒有表現出來,不過那時他還是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著“毛頭小子能懂什么”,此刻卻只覺得臉上發燙。“這、這怎么可能...”他忍不住驚呼出聲。
更讓他迷惘的是此刻的場景。周舒桐周副隊長啊!那是誰?那是他們刑偵隊里總板著臉,訓起人來比男同志還狠的女漢子,此刻卻像只受傷的小貓般蜷縮在李富貴懷里。
她的睫毛還在微微顫動,臉上掛著未干的淚痕,嘴角卻隱約有一絲放松的弧度。
石勝利想起以前她帶隊抓捕嫌疑人時,徒手翻過兩米高的圍墻,膝蓋磕得鮮血直流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現在卻在這個年輕人面前露出這樣脆弱的一面。
“是我,舒桐別怕...”李富貴的話還在他耳邊回蕩,那聲音輕柔得像是春日里的柳枝,掃過心尖。石勝利突然覺得喉嚨發緊,他想起自己老家的妹妹,每次受了委屈也是這樣,躲在哥哥懷里抽抽搭搭。可周副隊長不是他妹妹,她是警隊的半邊天,是能扛著步槍在野地里追逃犯的鐵娘子。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心還留著上次訓練時磨出的繭子。作為土生土長的本地警員,他一直對這些從大城市來的“高材生”心存芥蒂,覺得他們只會紙上談兵。可現在,李富貴用銀針扎穴位的手法,比他見過的老中醫還要熟練;而周舒桐眼底的那滴淚,讓他突然意識到,原來再強的人,也有想躲進別人懷里的時候。
窗外的烏鴉叫聲突然變得刺耳,他抹了把額頭上的汗,發現手心里全是黏膩的冷汗。是自己太死板了嗎?這個從四九城里來的年輕人,好像并不是他想象中那樣只會坐辦公室。可看著李富貴輕輕拂去周舒桐額前的發絲,那動作自然得像是每天都在做的事,他又忍不住心生疑惑——這兩人,到底是什么關系?
石勝利的思緒亂成一團,像是被風吹散的毛線球。他想起之前刑偵隊破獲了一個案子后的慶功聚餐的場景,周舒桐喝了兩杯白酒,臉頰泛紅地說:“以后咱們隊里,不分男女,只分能不能干!”那時他覺得這話真帶勁,現在卻突然覺得,這話里好像少了點什么。
也許,是少了點人情味吧。他看著李富貴小心翼翼地給周舒桐蓋好被子,突然想起自家灶臺上的搪瓷缸——妹妹總是在他下班回來時,把熱水灌進缸里,用舊毛巾裹著,怕他燙手。原來不管多硬的人,心里都有塊柔軟的地方,只是平時藏得太深,連自己都忘了。
“石哥,去打盆溫水來。”李富貴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石勝利慌忙點頭,轉身時撞翻了身后的凳子。他手忙腳亂地扶起凳子,發現自己的心跳得厲害,也不知道是因為剛才的震驚,還是因為突然意識到——有些東西,正在他眼前悄悄改變。
他拎著暖壺走向水房,走廊里的燈光忽明忽暗,投下長長的影子。他忍不住回想著他走出病房時的場景,李富貴正用棉簽蘸著酒精,輕輕擦拭周舒桐的太陽穴,動作輕柔得像是在描繪一幅畫。石勝利突然覺得,這場景雖然奇怪,卻莫名讓人安心。
也許,破案不只是靠槍桿子和腦子,還需要點別的什么。他摸了摸自己的配槍,只覺得金屬外殼有些發燙。水房的水龍頭嘩嘩作響,他看著水面上自己扭曲的倒影,突然笑了——原來,自己一直以為的“規矩”,不過是井口的天空罷了。
拎著暖壺往回走時,他腳步輕快了些。路過樓梯口,瞥見墻上的標語“團結緊張,嚴肅活潑”,突然覺得最后兩個字格外親切。也許,等周副隊長醒來,他該跟她說說這事,順便問問,李富貴那手神奇的針灸,能不能教他兩招?
等石勝利拎著暖壺返回病房后,李富貴已從床頭柜取出白瓷臉盆,接過暖壺后將溫水沿著盆沿緩緩倒入,水面泛起細小的漣漪。
“遞我條毛巾。”李富貴頭也不抬,指尖試了試水溫。一旁的王大寶慌忙的從墻上扯下一條消毒過的白毛巾,卻因用力過猛帶得鐵架晃動,發出“嘩啦”聲響。
毛巾浸入水中的聲音輕得像一聲嘆息。李富貴將毛巾擰至半干,折成規整的長方形,才小心翼翼托起周舒桐的手。她的手指微微蜷曲著,掌心還留著抓握床單時掐出的紅痕。當溫熱的毛巾觸到她掌心時,石勝利看見她睫毛顫動了一下,像是有只蝴蝶輕輕落上了翅膀。
李富貴的動作慢得近乎虔誠,從指尖到手腕,反復擦拭著那些細微的汗漬。石勝利注意到他指腹在她虎口處多停留了幾秒,那里有塊因長期握槍磨出的繭子,平時總被周舒桐用指甲刀修得平滑。此刻,那繭子在溫水的浸潤下顯得柔軟了些,像是被春風吹化的凍土。
毛巾擦過周舒桐腕骨時,她突然發出一聲含混的呢喃。李富貴指尖一顫,抬頭看向她的臉,卻發現她仍閉著眼,唇角卻微微上揚,像是在夢里抓住了什么溫暖的東西。
石勝利想起小時候在農村,看見老婦人哄睡孫兒時,也是這樣一遍遍地摩挲著孩子的手心,嘴里哼著不成調的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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