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陽光明媚,巨大的落地窗一側,燦爛的陽光映照著他失魂落魄的臉。
剛才那副盤算著副省級、甚至更高位置的狂喜和得意,早已被巨大的恐懼、無邊的茫然和冰冷的絕望徹底取代。
......
祁同偉緩緩放下手機,冰冷的機身貼在掌心,卻絲毫壓不住心頭的驚濤駭浪。
高育良那番冷酷如刀的分析,尤其是“自首”二字,像兩顆子彈,徹底打碎了他剛剛升騰起的、關于副省級甚至更高位置的狂喜泡沫。
“以退為進…”
這四個字在他腦中反復咀嚼,冰冷、苦澀,卻又帶著一絲溺水者抓住浮木的無奈。
他剛才還覺得這四個字是屈辱,是高育良的迂腐,現在才驚覺這可能是自己唯一的生路。
巨大的恐懼取代了野心,像冰冷的潮水淹沒了他。
蘇家那等龐然大物,自己這點破事,在人家眼里,大概連灰塵都算不上,卻足以成為抹掉自己的理由...
他艱難地吞咽了一下,喉嚨干得像砂紙摩擦。
不多時。
病房的大門被無聲地推開。
早有護士湊到祁同偉身邊,輕聲道:“領導,省里的各位領導來看您了!”
聽到這話。
還在糾結痛苦的祁同偉瞬間反應過來。
神色一下子變得鄭重起來。
這便是他的本能。
很快。
幾道身影走了進來。
走在前面的是漢東省權力的核心——省委書記沙瑞金、省長李達康、紀委書記田國富、組織部長吳春林、京州市委書記丁家成等一眾常委,陣仗不小。
陪著一眾常委的,便是蘇哲。
此時。
他的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關切。
他身后半步是區長展鵬和秘書林銳等人。
祁同偉心頭猛地一緊,幾乎是本能地,強忍著右肩胛骨傳來的、如同被電鉆持續攪動般的劇痛,左手死死撐住床沿,咬著牙,額頭瞬間冒出一層細密的冷汗,掙扎著就要坐起來。
“祁廳長!別動!快躺下!”
蘇哲立刻出聲阻止,快步上前,伸手虛按了一下。
然而祁同偉的動作卻異常堅決,他硬是半坐了起來,上半身挺得筆直,牽扯到傷口,臉色瞬間煞白如紙,豆大的汗珠沿著鬢角滾落,身體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
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住痛楚和翻涌的恐懼,目光掃過眾人,最后落在蘇哲臉上,聲音帶著明顯的虛弱,卻異常清晰。
“沙書記!李省長!各位領導!我實在當不起!當不起各位領導親自來看望!”
他的聲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啞,但每個字都透著一種刻意的謙卑和惶恐。
“保護蘇書記的安全,維護省委大院秩序,是我這個省公安廳長的職責所在!份內之事!是我工作沒做好,安保出現重大疏漏,才讓蘇書記身處險境!讓各位領導擔心!同偉負有不可推卸的領導責任!實在慚愧!”
他低著頭,眼神并不與蘇哲對視,話語里反復強調著“職責”、“份內之事”、“工作沒做好”、“領導責任”、“慚愧”,對于自己“舍身救人”的行為和“救命之恩”的分量,只字不提,反而流露出一種因“安保不力導致險情發生”的強烈自責。
沙瑞金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意外。
他本以為祁同偉會借著這個機會,在蘇哲面前好好表功,甚至流露出幾分自得。
沒想到,祁同偉的姿態竟放得如此之低,低得有些刻意,近乎卑微。
李達康眉頭微挑,鏡片后的目光銳利地掃過祁同偉蒼白汗濕的臉和那繃得筆直的、強忍劇痛的身軀,又瞥了一眼旁邊的蘇哲,心中了然。
他嘴角幾不可察地扯動了一下,隨即恢復了慣常的嚴肅。
這祁同偉,倒是聰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