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
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這首詞,莫說和現場諸多才子的‘佳作’相比,便是往前三十年,都找不出來一首能與之相比的。按說,有這樣一首足以傳世的詞作出現,現場應滿是贊美才對,可此刻卻是死一般的寂靜。
一雙雙眸子總是在不經意間掃過宋云,有人面色憤怒,有人冷笑,有人是毫不掩飾的嫉恨。
怪不得之前宋云滿身冷汗,怎地也不肯將這首詞拿出來,是怕挨揍嗎?這一下便罵了現場所有人啊,畢竟他們剛剛可是在詩詞中好好為牛郎織女哀怨愁苦了一番。
便是那房俊,臉色也是陰沉到極點,他剛剛也在愁……還借著為牛郎織女發愁,延伸到寧國內有貪官污吏,外有匈奴強敵,為社稷,為蒼生而愁。那立意便高出了不止一個層級,原本還洋洋得意,現在卻感覺整張臉都是火辣辣的疼,總覺這一巴掌扇他扇的最用力。
為賦新詞強說愁?
敢不敢再狠一點?
便是那些閨閣小姐亦是臉色不善,畢竟閨怨情愁這些小姐們寫的最多。
宋云身子已完全僵硬,當為賦新詞強說愁強說愁出來的瞬間,他便感覺一股涼意自腳底板直沖腦門,整個身子仿佛都被直接冰結。
腦海中,只剩下一個詞:完了。
全完了。
他知道,從此之后松州城讀書人的圈子將再也沒有他的位置,若是傳的開了,他在整個寧國文壇都要成為眾矢之的。誰人無少年?哪個讀書人沒寫過兩首憂國憂民的詩詞?
虧得之前還以為宋言是準備和自己打好關系,是想要拉攏自己,虧得還有那么一瞬間的感動,直至此時他才明白宋言的心思是何等的惡毒。
他用一把看不見的刀,無聲無息的捅穿了自己的心臟。
“呵呵……好詞,好詞啊。”終于,房俊略顯干巴巴的聲音撕裂了現場令人壓抑的死寂,斜斜瞥了一眼宋云,皮笑肉不笑:“宋兄不愧宋家麒麟兒,我們寫詩填詞只會哀怨愁苦,比起宋兄的境界,卻是差了不止一層。”
“受教了。”
這一聲受教,頗有殺人誅心的感覺。
宋云可是很眼饞宋家麒麟兒這名頭,可現在他卻是身子一顫,只想哭。
“既有如此佳作,宋兄早拿出來便是,難道我們是那種會因為一闕詞就睚眥必報的小人嗎?”
說話之人,是松州別駕的公子盧天瑞,剛剛一首七夕.閨情,描繪了織女在閨閣中焦急等待牛郎的心情,又描繪了分別時的依依不舍和傷感,弄哭了十幾個小姐。
“確是如此,我等都是讀書人自當心胸寬廣。”
這次,說話的是松州通判的公子紀文軒,七夕詞多以女子視覺,亦或男女雙視角描寫,他剛剛別出心裁,以牛郎的視角描繪了思念愛妻卻又不得見的苦悶,也是惹來一陣贊賞。
每個人都在夸贊,每個人都在表達同一個意思:放心,我們不打你!
陰陽怪氣的語調,讓宋云頭皮發麻。
眼見那般模樣,宋言笑了笑:“世安兄,這首詩……哦不,是詞,究竟是什么意思?”
崔世安吐了口氣,有些憐憫的瞥了一眼宋云,他心善,決定幫宋云說兩句好話:“這首詞是在諷刺,諷刺的是當今讀書人中的一些現象。”
“比如說,有些讀書人從未到過邊塞,從未上過戰馬,持過刀劍,卻在那里寫什么邊塞詩。”
大廳中,有幾個人臉紅了。
“諷刺有些讀書人,整日流連勾欄瓦舍,卻在那兒憂國憂民。”
包括房俊在內,很大一部分人臉紅了。
“諷刺有些人,什么都沒經歷過,還要在那兒扭扭捏捏,生離死別。”
包括那些大家閨秀在內,所有人臉紅了。
“宋云兄為人高潔,他寫這首詞就是要批判這種現象,要表達自己的志向,他羞于同這些人為伍,讀同樣的圣賢書他都感覺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