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言并未因這些腐儒的言語而生氣,相反他笑了,他不怕楊家報復,就怕不知楊家如何報復。
說起來,當真有些小瞧了楊家的水平,畢竟是傳承了這么多年的世家,聰明人還是有的,他本以為楊家會安排殺手,偷偷摸摸將自己解決掉,可實際上楊家采取了另一種更歹毒,也更誅心的法子。
有一件不得不承認的事,那就是在古代民間輿論的話語權,往往掌握在這些讀書人手里。
在幾乎所有朝代,讀書人總是更為人尊敬的。
于普通老百姓而言,總覺得讀書人識文斷字,自是更為明理,下意識便會相信讀書人所說的話,無形之中就能左右民間輿論的方向。
你說創建報紙之類的東西,爭奪輿論控制權……這其實是一件很不現實的事情。
便是你能改良造紙術,改良印刷術,將報紙的成本降低到最低,但普通老百姓該不買還是不會買,就算是白送也沒太大用處,識字率實在是太低了。
民間輿論的風向終究還是讀書人在引導。
這一手,非常毒辣。
對倭寇給沿海百姓造成的苦難輕描淡寫,一筆帶過,仿佛只是鄰里之間的矛盾,卻著重講述宋言殘殺,火燒倭寇的事情,上來就給宋言塑造成殘暴不仁的屠夫形象。
然后便是什么之乎者也,仁義道德之類的東西,普通老百姓或許都聽不懂,卻會感覺很厲害。
然而前面這些全都是鋪墊,最后才是真正的殺招。
萬一倭寇,聚集十萬大軍進犯松州,當如何?
附近民眾許是聽不懂別的話,但這句絕對聽得懂。這些松州百姓也不得不認真思考這個問題,畢竟關系到自己的身家性命。
畢竟,倭寇向來兇殘,一旦倭寇攻破松州,整個松州府怕是血流成河,尸橫遍野。
再加上之前那一番話作為鋪墊,潛意識里便會覺得這等災難,都是宋言火燒倭寇引起的,是宋言帶來的災難。
他們只會順著這些讀書人的話去思考,完全不會琢磨一下倭寇能不能湊齊十萬大軍,莫說十萬,便是之前那一股五千規模的倭寇,已經是極為少見的了,這個年代的倭寇大多零散,都是小股小股。
說不得,若是寧平之外的其他地方遭遇倭寇襲擊,這罪名也會扣在宋言頭上。
如此一來,宋言的形象便從保家衛國抵御倭寇的英雄,變成引來災禍的瘟神。
至于將宋言綁了,送給倭寇平息倭寇怒火,這般事情也就讀書人能干的出來了。不過寧和帝大抵是不會同意的,畢竟也不是每個皇帝都是趙構和朱祁鎮。
宋言敢肯定,這個令狐書生只是其中之一,莫說是這城外便是松州府內只怕也有不知多少讀書人在不同的地方,宣揚同樣的說辭。
許是看到聽眾越來越多,那令狐書生便更加得意,聲音也是比之前更大了,說到激動處便口若懸河,唾沫橫飛,言語間宋言已不僅僅只是一個兇狠殘暴的屠夫,更是成了枉顧松州府數萬民眾性命,只為自己官運亨通的奸佞小人。
嘴巴里說的話也是越來越不堪,到最后干脆變成了直球辱罵,諸如堂堂男子居然上門入贅,簡直男人之恥;同小姨子拜堂成親,罔顧人倫,便是連洛玉衡也不免遭受編排,什么身為女子居然拋頭露面,不守婦道之類。
讀書人的溫文爾雅,那是半點都不剩。
偏生還真有一些人覺得令狐書生的話很有道理,大概也是因為他們是松州城的居民,便是倭寇劫掠多半也劫掠不到他們頭上。
宋言本不甚在意,可有人實在是受不了了。
嗡的一聲,那令狐書生只覺眼前光影一閃,下一瞬有什么涼冰冰的東西便已經貼在了臉上,原本正氣凜然的聲音瞬間戛然而止,當看到那鋒利的劍刃的瞬間,身子便激靈靈的哆嗦了一下,細密的雞皮疙瘩,順著脖子迅速漫上臉頰。
便是旁邊其他同窗亦是瞬間閉上嘴巴,不敢再言。
咕咚!
令狐書生悄默默的吞了一口口水,那動作堪稱小心翼翼,似是生怕吞咽的動作稍微大一點,便割破了脖子:“這,這位姑娘,你這是做什么?”
這女子,不是洛天衣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