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備倭兵,我便敢率領他們,火燒數萬倭奴。”
“數倍,十數倍的差距,誰能不懼?”
“便是我,也是一樣的。”
人群中,忽然出現了些微的騷動,在他們心中自己的這位將軍大人盡管年少,卻已經被打上了無所不能,膽大包天的標簽,他不過只是七品縣令,便敢剁了平陽城一百三十三名官員的腦袋;人人都不敢招惹的世家門閥,他隨隨便便就敢滅其滿門,仿佛這世界上就沒有什么事情是將軍大人不敢做的。
可是這一刻,他們才知道自家將軍也是會害怕的。
好似一下子便褪去了許多光環,不再像之前那樣無所不能,也不再高不可攀,莫名的便親近了不少。
將軍大人都會害怕,自己害怕似乎也沒那么丟人了。
“可,縱然是害怕,又能怎樣?還是那句話,有些事情總要有人去做……那時候的我,身后是什么?是寧平縣,是成千上萬的百姓。”
“我不能退,一旦我退了,那寧平縣就會血流成河。”
“我的妻子,我的母親,我的親人,都會葬身于倭寇的屠刀。”
“哪兒有什么算無遺策,不過只是想要保全家人,以命搏命罷了。”
宋言呵的一下笑了,只是那笑容有些苦澀,曾幾何時宋言有說過這輩子不求出將入相,唯求家有良田千頃,每日勾欄聽曲,優哉游哉一輩子,雖是糊弄寧和帝的說法,未必不是他心中真正的渴望。
終究是一步步走到了現在這般模樣。
“各位,家中父母尚在的幾何?”這是的宋言,聲音并不凌厲,也并無太多壓力,更像是隨意的閑聊。
不少軍卒面面相覷,然后緩緩舉起一條胳膊。
一眼望去,大約有超過一半的人父母尚在。
“有兄弟姐妹的幾何?”
又有一部分人舉起了胳膊。
“已經成婚,有了妻子兒女的,又有幾何?”
算上之前的,大約便是全部了。
“你們都是平陽府的人,想必親眷應該都生活在平陽府吧?那么告訴我,從離開平陽城到新后縣,你們看到了什么?”
不少府兵便下意識握緊了拳頭。
他們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城外不遠處,數萬尸骸堆砌而成的尸山。
看到被燒毀的房屋和遍地的尸骸。
看被吊在樹上,隨風飄蕩的小孩。
便是他們這些府兵,也有親眷死在這些畜生的手里。
隱隱的,能聽到牙關緊咬的聲音,能聽到嗓子里快要壓抑不住的咆哮。
“再告訴我,你們的身后是什么?”宋言的聲音也變的越來越壓抑,越來越沉重,每一句話仿佛都是一柄巨大的鐵錘,狠狠的砸在每一個軍卒的胸口:“是平陽府,是你們的父母妻兒,兄弟姐妹。”
“我們打仗,不是為了那一點點軍餉。我們在這里中上一箭,我們的爹娘便不用被女真的蠻子捅穿心臟;我們在這里挨上一刀,我們的婆娘就不用被女真的蠻子扒光衣裳;我們在這里丟了性命,我們的孩子便能安穩的活在這個世上。”
不少人便瞪大了眼睛,似是想到了家中的父母妻兒,他們下意識握緊拳頭,便是面目都變的猙獰。
“平陽城,高大厚實。”
“沒那么容易攻破。”
“可被女真圍城的日子你們也都經歷過,城外那數萬尸骸,便是被圍城的下場,難道你們還想要再經歷一次嗎?”
許多人眼睛紅了,身為府兵,在被圍城的時候雖然不至于餓死,可親眷終歸有人在饑餓疲病中去世。
“且不說世界上從未有過攻不破的城墻,就算是我們靠著平陽城,擋住了女真一次又一次的襲擊,可那便是勝利了嗎?平陽城之外的其他地方,照樣是尸橫遍野,滿目瘡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