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概明白這個碑的意義了,胸腔中便有些燥熱。
“凡我麾下戰士,戰死的,全都安葬在那里,每一個墓也要有單獨的石碑,石碑要刻上他的姓名,他殺了多少敵人。”
“建成的時候,我要去祭拜一下。”
宋言的聲音有些壓抑,他覺得自己當真不是一個合格的將軍,哪怕明知道打仗要死人,可真當平日里一起訓練的袍澤死掉,心里還是忍不住傷感:“另外,給城內的百姓說一下,平日里有啥事別再去什么寺廟,道觀。”
“那些地方有個屁用”
“還不如去英雄紀念碑前面拜一拜,畢竟是這些戰死的英雄,護著他們周全。”
劉義生便點了點頭:“我會安排好的。”
“另外,這十八個兄弟的名字都記錄好了,查一下他們家住哪里,家里還有什么人,撫恤金……我親自去送吧。還有,盡可能將他們遷徙到平陽,他們的父母,由平陽府奉養,子女由平陽府撫養。”
“沒問題。”
與宋言的傷感不同,劉義生眼睛里卻是在閃著灼熱的光,他是個聰明的,剛聽到英雄紀念碑這幾個字的時候,便已知曉這面石碑的意義。
自古以來,軍戶的地位都是極低的。
曾經的大漢王朝,大吳王朝,包括現在的梁國,趙國,楚國,寧國,雖然都搞過大規模祭祀,但祭祀的是天地,是祖先。
最多,祭拜一下至圣文公,也就是孔子。
至于祭拜戰死士兵的,從未有過。
劉義生知曉,當這一塊英雄紀念碑豎起來的那一刻,平陽府所有兵卒盡皆歸心,便是其他地方也會受到一些影響。
更何況,為戰死士兵奉養爹娘,撫養兒女,這樣的待遇更是從未有過。
劉義生大概能夠想象,自此之后,于平陽府諸多兵卒眼里,宋言的地位大概跟讀書人心中的孔圣人差不多了。
士為知己者死。
軍人實際上是很感性的,有這樣一位將軍,便是拋頭顱灑熱血,舍了這條命又有何妨
將軍大人,終于開始為改朝換代主動思考了,這是件好事兒。
而且,上來就是如此驚人的手段,果然,天生就是造反的料子,他不會看錯人的。
劉義生捉摸著,回頭應該在遼河里埋個石頭人了,好歹提前做點準備。
不過,英雄紀念碑……既然想要收天下軍卒之心,那這紀念碑就不能寒磣了,一定要造的高大,巍峨,雄壯才行,這也是個不小的工程。
“你這邊最近如何”宋言拿起一碗白粥,一邊吃著,一邊問著。
“這個年,算是過了。”劉義生嘆了口氣,面色多少也有些陰郁:“只是,原本家家戶戶紅色的桃符,都變成白的,看著有些傷感。”
桃符,大抵可追溯到先秦周代,即在一塊長六寸、寬三寸的桃木板上書寫“神荼”“郁壘”二神名諱,桃木懸掛于門側,象征吉祥,用于驅鬼辟邪。過年亦或家有喜事,便懸掛紅色桃符,倘若該年家中有人去世,便懸掛白色桃符,代表著思念。
桃符應算是春聯的前身,公元964年后蜀國君孟昶命學士辛寅遜題寫“新年納余慶,嘉節號長春”,這是歷史上第一副明確記載的春聯,直至明朝洪武皇帝朱元璋,頒布政令,要求百姓用紅紙書寫春聯貼于門上,至此,春聯習俗才正式形成。
許是腦子里裝滿了各種亂七八糟的知識,在聽到桃符兩個字,腦海中便不由自主浮現出這些東西,宋言搖了搖頭,也跟著嘆了口氣,作為最邊關的縣城,邊關被攻破的時候,新后縣最先遭到沖擊,受到的破壞也是最嚴重的。
可以想象,這個年節大約是沒什么喜慶氛圍的,家家戶戶,都一片縞素。
“逃亡山林的人,基本都回來了。”
“統計了一下,約摸還有四成人口,其余的六成……”
宋言的神色便顯得有些陰郁,其余六成,都已經葬身女真的屠刀。
屠戮漢人最多的種族,一個是小日子,另一個便是女真了……甚至說,女真可能比小日子還要更加兇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