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讀書人聞言,便很是不屑的撇了撇嘴巴:“區獯鬻遺種,蟻聚不過數十萬眾,何足道哉我大寧疆括八荒,甲胄連云,掃穴犁庭如振槁!此等微勛若秋毫之末,安足齒于盟府誠乃廁鼠逃釜,稚子戲戟耳!”
“矧彼宋逆,豺聲虺行,竟決洪燹焚屠廿萬生靈!蒼昊震而川岳栗,仁道喪于獍梟手。豈徒蝕我上國仁風直教禹甸蒙瘴,麟閣含污!”
這人似乎很喜歡拽文,故意說著絕大部分人都聽不懂的話,仿佛這樣便能顯得自己與眾不同。
寧國重文抑武風氣便能瞧出來了。
在這些讀書人眼里,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做學問才是正事兒,除此之外便是保家衛國,御敵于千里之外,也都不入流。仿佛斬首匈奴十幾萬當真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兒,若是換他在宋言的位置,指定比宋言更優秀,好似只要他站在陣前,讀一遍四書五經,便能讓匈奴自行退兵,甚至讓匈奴人自此也學會了禮儀教化一般。
洛天衣也是聽不懂的,但好歹宋逆,豺聲虺行,獍梟這些詞的意思還是能猜的出來,總之絕對不是什么好話,一張臉就有些變了,手指緩緩伸向旁邊的長劍,似是有了要動手的跡象。
忽地,一只手從旁邊伸過來,壓在洛天衣的手背上,卻是宋言,沖著洛天衣笑了笑:“一個讀書讀壞了腦子的蠢蛋而已,無需在意。”
然后便看向之前一直和這個讀書人辯解的男子,倒是想要看看這男子究竟還能說出來什么。
就看到那男子面上隱隱泛起一絲壞笑:“你剛剛說,抵御匈奴十幾萬大軍很容易你上你也行”
“然也。”
“那你比之鎮守一方的刺史如何”
讀書人面色便有些窘迫:“自是不如。”
他只是一個書生,是個身上連功名都沒有的白丁,怎敢說能超越進士出身的刺史。
“那你可知就是你口中,朝廷棟梁,寧國肱骨之臣的楚立誠楚侍中的女婿,安州刺史馬志峰,白鷺書院走出來的日夜研習四書五經的文官大員,在匈奴大軍來襲之時,丟下正團結一心抵御匈奴的安州城軍民,獨自帶著楚立誠的女兒,還有四個外孫,逃之夭夭”
書生面色倏地僵硬。
“那你可知,安州城十萬軍民,因著馬志峰的逃跑,被匈奴屠戮干凈整座州城,白骨盈野,尸臭沖天。”
“莫非這種人,便是你口中的忠骸,賢骨”
“臨陣脫逃,貪生怕死,枉法貪贓,安敢言抵御匈奴是微末功勛若是全靠你們這些書生,怕是匈奴大軍,早已踏遍寧國每一寸土地,寧國百姓早就被匈奴屠戮的亡族滅種,當然,你們這些讀書人肯定沒什么問題的。”
“大不了換個主子,畢竟你們最是擅長寫降表。”
“最擅長送錢送糧送女人來保平安了。”
一番話說的這書生滿臉漲紅,卻又不知該如何辯解,最終掩面逃離。
洛天衣沖著那男子投去贊許的目光,說姐夫好話,應是個好人。
至于宋言,則是挑了挑眉毛,眼神中帶著一些驚訝,這男子雖做腳夫打扮,但看言談舉止還有辯論方面的能力,多半不是普通老百姓,若是一般百姓怕是連那男子究竟在說些什么都無法理解。斥退了那書生之后,男子便重新坐了下來,臉上原本的義正嚴詞倏地一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神神秘秘,鬼鬼祟祟,他探出脖子壓下身子,旁邊其余幾個拼桌吃飯之人便很給面子的湊了過來:
“你們聽說了沒,冠軍侯這次清理朝堂,白鷺書院受損嚴重。年節時分,冠軍侯清理的朝官中,也是以白鷺書院出身的居多。”
男子似是生怕別人聽到一樣,刻意壓低了嗓音,可惜沒什么用,便是隔著好幾張桌子的宋言,洛天衣都能聽的清清楚楚,整個豆腐腦的攤位,幾乎所有人的視線,全都下意識沖著那男子看去:“我聽說,白鷺書院那邊非常生氣,正準備集合書院所有學生,下午時分一起到皇宮門前哭宮。”
“啥叫哭宮啊”
男子便解釋道:“所謂哭宮,便是抬著孔子像到皇宮門前焚儒服引天聽,嚎啕慟哭,一哭社稷動蕩,二哭孔孟之道,三哭己身不遇。無非便是這些書生,瞧見寧國武將又要翻身,許是要壓在他們這些讀書人頭上,便心生不滿,想要集合所有讀書人施壓,逼迫陛下繼續重用他們這些書生,殺冠軍侯,打壓武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