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吹過。
天空之上,星斗盡皆被烏云遮掩,晦暗。
不知何時,平陽城已悄然變得寂靜。
耳畔,能聽到咔咔的聲音,應是附近店鋪一間間關上門,透過門縫滲出幾絲光芒。然后便瞧見,一片片鵝毛一樣的東西,從一縷縷光芒中滑,無聲無息的在地面,閃著絲絲亮銀的光澤。
那是……雪。
當真下雪了。
這才八月啊。
“欸……”客堂中,風掌柜重重嘆了口氣,眉宇之間透著幾分憂愁:“這天氣,是越來越怪了。”
不過,今年應是不用再死人了吧?想想去年時候,平陽城人死競相食的慘狀,風掌柜還是心有余悸。
寧國之禍,不僅僅只在異族,更在內部。
被錢耀祖那人渣禍害致死的百姓,怕是半點都不比女真少的。
嘆著氣,風掌柜行至門口,掛上一個客滿的牌子,便將客棧大門關上,在門縫合上的瞬間,風掌柜又掃了一眼外面,但見飄的雪花正在緩緩融化,只是融化的速度似是比不上雪花飄的速度,或許明日早晨起來,外面便是白雪皚皚,銀裝素裹的景象了吧?
又回頭看了一眼在客棧大堂內打地鋪的那些人,面上悲苦更甚。
他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兒,腦海中居然莫名浮現出咸鮮血噴濺在雪地上的畫面,宛若梅花綻放,血腥又妖異。今日這客棧,足足擁擠了好幾百號人,卻是不知究竟又有多少能跨越這鬼門關?
“掌柜的,怎地這般模樣?”
在大堂中打地鋪的下人,雖很是疲憊,但大都沒什么睡意,一方面是這里沒有床鋪,躺在桌子上,地板上硬邦邦的便很不舒服,二來太冷,風掌柜雖將客棧里面所有的被褥全都抱了出來,卻也不夠這么多人用的,是以便有不少人干脆坐了起來,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聲的嘀咕著什么,偶爾會有人拿出一壺酒,大家輪換喝著,驅驅身上的寒意。
這年頭有口酒喝已是不錯,也無人在意什么干凈不干凈,衛生不衛生之類的事情。
瞧見風掌柜唉聲嘆氣,便有人忍不住問道:“您這客棧今日生意爆滿,不知要賺多少銀錢,為何還這般愁容滿面。”
“欸,你們懂什么,我不是為自己而愁,我是為你們發愁啊。”風掌柜便嘆了口氣:“莫看現如今這客棧擠滿了幾百號人,可過去個幾日時間,還不知能有多少活下來的。”
“這是為何?”掌柜的這番話,引起了那些下人的注意,一雙雙眼睛便看了過來,這般詛咒自己客人的掌柜,當真是不多見。
恰好,掌柜的也沒多少睡意,干脆便湊到了人堆里,同這些人講述起風來客棧發生的一切,這次倒是沒收錢,只是原原本本將曾經發生過的事情講述了一遍……當然了,人嘛,免不了都有些吹牛的本性,風掌柜一五一十講述的時候,也忍不住稍微添了點油,加了點醋。
倒是也沒有太過分。
無非是將死在風來客棧的三波人,變成了十三波。
在風來客棧倒霉的十幾人,變成了一百幾十人。
順帶再將這些人死亡時的模樣描繪的更慘烈一點,更血腥一點,加上了一些殘肢斷體,內臟,碎肉,碎骨之類的裝飾。
然后又虛構了一些,諸如經常在三更半夜聽到一些難以名狀的聲音,曾有高僧路過客棧門口,抬眸看了一眼然后便面色大變,高呼一聲阿彌陀佛便逃之夭夭之類的事情。
不得不這風掌柜口才極佳,即便將來客棧當真開不下去,做一個書先生應是也溫飽無虞,明明是平陽城人盡皆知,三言兩語便能清楚的事情,愣是被風掌柜的跌宕起伏,勾魂動魄。暫居大堂中的人,要么是崔家護院,要么是楊家家丁,都是隨著主子南來北往,腦袋拴在褲腰帶上跑生活的,絕大部分都見過血,殺過人,卻愣是被風掌柜給唬的渾身發寒,脖子都在蠕動個不停,拼命吞咽著口水,胳膊上更是鉆出一層雞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