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掛起了一幅巨大的隴西邊關地圖,上面標注著羌兵扎營的大概位置,這都是游弩手日日外出、辛苦偵查的收獲。
洛羽、蕭少游幾人端坐在旁,韓朔拿著一根狹長的木棍在地圖上指指點點:
“寒山關往西八十里處有一條曳落河,自東北流向西南,乃是定州關外為數不多的水源地之一。耶律烏戈的中軍大營就扎在曳落河西岸,觀軍帳規模,預估兵力在萬人上下。
除了中軍大營,羌軍在曳落河兩岸還扎下了多座軍營,遙相呼應,各營兵力不等,但從他們近期不斷加固營墻的舉動來看,這個冬天是不打算撤兵了。
他們一日不撤,寒山關就一日不得安寧。”
“耶律烏戈聰明得很啊。”
洛羽冷笑一聲:“在曳落河兩岸扎營,進可攻退可守。難民營呢,在哪里?”
“在這。”
韓朔用木棍輕輕一點:
“難民營位于曳落河東岸,距離寒山關六十里,位置頗為靠前,游弩手已經多次前出偵查,營中有三千多百姓,駐軍在五百人上下。”
“曳落河東岸?”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蕭少游微皺眉頭,陷入了沉思。
“三千多百姓,若是任由羌兵把他們擄回草原,注定是十死無生。”
洛羽看向幾位將軍:
“都說說吧,我們救還是不救?”
屋中略顯安靜,無人開口。
君沉與凌桐對視了一眼,默然不語,他們始終覺得出城救人聽起來像是天方夜譚,原因很簡單,這么多年來面對羌兵犯境,隴西邊軍能做到據城堅守就不錯了,從未主動出擊過。
關外可是羌騎的主戰場,在空曠的平原上面對數以千計的戰馬沖鋒,他們不敢想。
還是蕭少游第一個開口:
“我覺得此事不太對勁。
誠然,手無寸鐵的老百姓對羌兵構不成威脅,但寒山關剛丟,他們應該加強戒備才對,五百人的駐軍太少了。
而且你們看看地圖,難民營的位置太靠前了,四周也無其他軍營布防,總給人一種故意送給我們打的感覺。”
君沉愕然道:“蕭將軍認為難民營是羌兵拋出的誘餌?”
“沒錯!”
蕭少游重重點頭:
“咱們一夜攻克寒山關,用近萬羌兵的人頭筑起一座京觀,相當于一巴掌打在了西羌皇子的臉上。以耶律烏戈睚眥必報的性格,絕不可能白白咽下這口氣。
敵軍兵力在我們面前已無優勢,不可能通過攻打寒山關報仇,他們要想贏就只有一條路,引誘我軍出城野戰!
你們再看,從寒山關到難民營只有一條路可以走,那就是從寒山腳下穿過去,寒山天險足以供羌兵設伏,不覺得這個位置太巧了嗎?
我若是耶律烏戈,定會在此地設伏,重創我軍!”
眾將目光凝重,下意識地點了點頭,蕭少游的分析很有道理。
“你的想法與我不謀而合,難民營很可能是耶律烏戈的誘餌,想逼我大軍出城野戰。”
洛羽譏笑一聲:
“我有一種感覺,這甚至算不上陰謀,而是羌兵逼我們出戰的陽謀。”
他繼而看向蕭少游:
“所以你的意思是?”
蕭少游咬了咬牙,好不容易才下定了決心:
“不救!”
眾人心頭一顫,洛羽的眉頭也皺了一下。
“不是我不想救,而是救不了。咱們不該隨便拋棄百姓,但用數千將士的命去冒險,不值得。”
蕭少游冷聲道:
“別怪我心狠。說句難聽點的話,三千多百姓就算是全部死了,隴西依然是隴西,寒山關固若金湯,境內百姓安居樂業。但數千將士要是命喪疆場,邊關很可能會守不住,丟城失地、喪權辱國,到時候死的人更多。”
眾人沉默。
他說得對。
“我贊成,不救!”
短短的五個字,君墨竹的嗓音卻在微微發抖,墨色長衫下的手死死地攥住椅把:
“為了奪回寒山關已經死了不少兄弟,好不容易穩住邊防,不該再冒險。”
屋中死一般的壓抑。
以前被羌兵劫掠出關的百姓很多,似乎從未有人在意,可這次親耳聽到不救兩個字卻心如刀絞。
“沒錯,三千多百姓死了,隴西還是隴西,羌兵越不過寒山關。”
洛羽終于開口了,面無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