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岐山主峰,岐連峰
半山腰處立起了數千塊墓碑,放眼望去皆是青石磚碑,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頭。
上一次云陽關之戰戰死的同袍都埋在這里,一開始只有幾百塊石碑,此次寒山關戰事又戰死四千余人,如今這里整整齊齊立著五千塊墓碑。
沙場慘烈、血腥殘忍,很多戰死士卒的遺體都找不到,所以一部分石碑下面埋著的根本就不是遺體,而是簡簡單單的一塊身份牌,標著士卒的姓名、軍職,戰死日期。
百姓們稱呼這里為英雄冢,有家人埋在此地的逢年過節便會來祭奠,用青石板平整出來的山路上偶爾能看見三三兩兩焚燒紙錢的百姓。
洛羽和馮德全在山路中穿行,年輕的小太監依舊跟在后面,形影不離,三人打扮得與尋常百姓無異,洛羽手中還拎著一個竹簍,里面放著一壺壺酒,都是官作司釀造出來的鳳仙醉。
初春時節,山中冒出了點點新綠,百花待放,樹梢漸滿,英雄冢內感受不到半點死亡的陰霾,反倒是生機勃發之景。
“真是片好地方,景色宜人。”
馮德全畢竟年紀大了,走了一段山路便有些氣喘,停下腳步感嘆道:
“洛將軍眼光獨到啊,將英雄冢選在這,坐擁好山好水、還能俯瞰闕州大地,戰死的將士們也算是能常伴闕州百姓,得以安息。”
“師父,您慢著點,山路陡。”
年輕太監輕輕邁前一步扶住了老人的肩膀,馮德全輕笑道:
“洛將軍,還沒來得及介紹,這是老奴在宮中收的徒弟,平日一直伺候在身邊。”
年輕太監順勢作揖:
“見過洛將軍,叫我小淮子便好。”
“小淮子?”
略顯拗口的名字讓洛羽眉頭微挑,不過還是客氣地說了一句:
“看起來倒是眉清目秀,能被馮公公收為徒弟,想必一定聰明伶俐得很。”
“呵呵,洛將軍過獎了。”
馮德全振作精神,理了下衣袍:“走吧,雜家咬咬牙,還能堅持,哈哈!”
三人再度起程,最終停在了一片嶄新的墓碑前,洛羽從竹簍里拿出一壺酒,倒滿一小盅擺在墓碑前:
“喝吧,知道你以前愛喝酒,不過鳳仙醉太貴,自己舍不得買,今天可以喝個夠了。”
馮德全看了一眼墓碑:“闕州第三營,都尉柳青。”
洛羽輕聲呢喃:
“馮公公應該知道洛某是從云陽關前線的雞鳴寨起家,柳青從那時起就跟著我了,從一名普通軍卒靠軍功一步步升任第三營都尉。
攻克寒山關一戰,血戰力竭,戰死城門,麾下一百軍卒,無一生還。”
馮德全與小淮子都沉默了,他們不懂沙場的血腥,但他們明白無一生還四個字的含義,他們還能從洛羽的語氣中聽出濃濃的情感。
洛羽繼續往前走,每路過一塊石碑都會倒上一盅酒:
“張鐵頭,闕州第一營百戶,家里以前是打鐵的,日子過得還算不錯。可惜后來羌賊游騎犯境,殺了他爹娘,燒了整個村子,沒活路了才投軍。
虎豹騎成軍之戰,陣斬敵騎六名,血戰而亡,臨死還砍斷了一條馬蹄。”
“楚陽,嚴格意義上來講他還不算是闕州邊軍,只是奴庭逃來的難民,血歸軍副將楚瀾的親弟弟。
寒山關一戰他被羌人所抓,羌人為了從他嘴里撬開秘密,用遍了酷刑,渾身上下找不到一片完整的肌膚,但他是條漢子,一個字也沒說,最后自刎于親哥哥面前。”
“周芒,闕州第二營都尉,闕州普通農戶,被抓了壯丁去前線當兵,后來到了我手下,一步步拼殺出頭,成了闕州第二營都尉。
曳落河騎戰,五千騎死戰八千羌騎,周芒一戰陣斬敵騎九名,最后死于亂軍圍困之中,找到尸體的時候滿臉血肉模糊,是靠著身上的身份牌才辨認出身份。
戰死的那一天,他兒子剛剛出生。”
“劉經,闕州第四營標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