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風峽內的風聲嗚咽如泣,卷著血腥氣在嶙峋的巖壁間來回沖撞,濃郁的腐臭味令人作嘔。
橫七豎八的死尸里突然一陣晃動,一個活人從里面探出了頭,定睛一看,潁川道大將吳重峰。
沒死!
吳重峰老將軍睜開眼時,最先看到的是斜插在面前尸體上的一截斷槍,槍桿上沾著暗紅的血漬,幾根斷指仍死死扣在槍身上。
“嘶。”
他推開身上壓著的死尸,掙扎著撐起半邊身子,左肋立刻傳來撕裂般的劇痛。指尖摸到鎧甲裂口處黏膩的溫熱,不用看也知道是血。
但吳重峰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傷勢,失魂落魄的眼神四處掃視,峽谷中的晨霧混著煙塵,將滿目瘡痍籠在陰霾中。
尸體。
到處都是尸體。
數以千計的大乾官兵變成了冰冷的死尸,重重疊疊地積壓在峽谷底部,殘肢斷臂隨處可見,慘不忍睹。
一匹戰馬側臥在血泊中,肚腹被長矛剖開,腸子流出來,還冒著淡淡的熱氣。它的前蹄仍在抽搐,黑眼睛里映著峽谷上方那一線慘白的天光。
“怎么會。”
老將軍踉踉蹌蹌地站了起來,捂著胸口,嗓音沙啞:
“怎么會這樣?”
兩萬山越軍從懸崖頂端伏擊大軍,驍勇無比的敵軍依靠近身肉搏,殺得己方軍卒潰不成軍,軍心渙散的那一刻就演變成了一場屠殺。
老將軍命好,被幾名親兵拼死護衛,戰至暈厥,沒法敵軍發現。
吳重峰隨便一腳就踩進了一灘尚未凝固的血洼,渾濁的老眼中滿是淚花,三步外躺著自己的親兵執旗手,那面繡著“吳”字的大旗蓋在他身上,旗面被血浸透,沉甸甸地皺成一團。
他掀開旗幟,執旗手被砍得血肉模糊,熟悉的面龐已經青白,臉上帶著無比的猙獰,最后一刻還在為守護軍旗而戰。
老人渾身顫抖,這位執旗手從十八歲就跟著自己,征戰沙場整整十年,今天卻死在了自己面前。
“還有,還有人活著嗎?”
他的聲音沙啞得不像自己的,回答他的只有巖壁上滴落的水聲。
啪嗒,啪嗒。
不對,滴下來的不是水。
而是流不盡的血。
峽谷轉彎處堆著更高的尸堆,那兒是吳重峰拼命指揮大軍突圍的地方,卻被山越軍牢牢堵死,數以百計的尸體堆積在狹窄處,宛如人間煉獄。
吳重峰看見自己的心腹偏將趙莽被三支羽箭釘在巖壁上,胸膛像個破敗的風箱般微弱起伏,場面凄慘無比。
尸堆中陸陸續續有軍卒站了起來,三三兩兩地互相攙扶,神色戚戚,渾身是血。
“轟隆隆!”
馬蹄聲驟起,一隊雪白的精騎順著峽口涌入戰場,馬背上掛著雪白的弩箭,大部分軍卒都甲胄染血,開始緊鑼密鼓地打掃戰場。
隴西寒羽騎。
在激戰的最后時刻,寒羽騎突然切入戰場,逼退了山越軍和狼嘯軍,否則今天斷風峽內不會有一個活口。
“唉。”
老將軍長嘆一口氣,眼中布滿了血絲與滄桑:
“可憐我數萬男兒啊。”
……
峽谷之外
景霸拖著重傷之軀歪歪扭扭地站著,手中那桿方天畫戟已經變成血色,上面的血跡早已干涸,好像怎么擦都擦不掉。
強悍如他,也在一場血戰中挨了三刀,要不是胸中一口氣撐著,他早就倒在血泊中了。
活閻王,難道自己真的是活閻王?
景淮因為伏兵盡出、急火攻心,大戰一開始就陷入了暈厥,直到現在還躺在擔架上,目光悵然,一言不發。
兩位皇子遭遇了史無前例的大敗,內心凄涼痛苦。
急行軍近兩百里方才趕到戰場的洛羽站在邊上,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去安慰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