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兩天一夜的大雨終于停了,但風嘯川的戰斗還在繼續。
雨后的戰場蒸騰著腥濁的霧氣,死尸的腐臭灌進每個人的鼻腔。血水順著坡地流淌,在低洼處匯成粘稠的暗紅色水潭,斷槍殘旗像枯死的蘆葦般斜插在血洼里。
“殺啊!”
“鐺鐺鐺!”
嘶吼不絕,戰斗不止。
數以萬計的軍卒正揮舞著刀槍劍戟在戰場中搏殺,刀劍沒入血肉的沉悶聲伴隨著此起彼伏的哀嚎不斷響起,一具具死尸栽倒在血泊中,每分每秒都有生命在流逝。
原本還能依靠兵力優勢穩壓隴軍一頭的叛軍再也不復一開始的耀武揚威,曳落軍加上劍翎軍整整一萬五千精騎涌入戰場,迅速撕裂了敵軍本就脆弱不堪的防線,而后在廣闊的平原上展開一場大混戰。
狼嘯軍與東河軍果然堪稱精銳,即使陣型被沖散也沒有潰敗,而是幾百人一組聚成一個個小陣,拼命阻攔騎軍的沖鋒。
但再精銳也不是數萬精騎的對手,勝利的天平迅速倒向隴軍,小型拒馬陣不斷被騎兵沖散,而后一柄柄蒼刀在空中飛舞,肆意收割叛軍的人頭。
急行軍三百里而來的曹殤勇猛異常,長槍上下紛飛,接連將四五名騎兵挑落下馬,嘴里還罵罵咧咧:
“殺,今日總得殺個盡興,讓你們知道隴西鐵騎的厲害!”
戰場側翼,顧劍宛如一個異類,不持槍而執劍,青鋒劍罡猶如長了眼睛一般,不斷割破敵騎咽喉,比起曹殤的大開大合,顧劍更顯飄逸,眨眼的功夫腳下就多了很多尸體。
兩軍主將兇悍異常,麾下士卒自然不甘示弱,逢人便殺,殺得閬軍肝膽俱裂。
戰局急轉直下!
“喝!”
“嗤!”
就連反王南宮烈都沖進了戰場參與肉搏,只見老人一桿長槍筆直刺出,當場就將一名劍翎軍的傷兵刺落馬背,槍法遠超常人。
南宮烈在年輕時也是名震東境的悍將,老歸老,騎戰槍術的老底子還在。
他身后高舉著一面閬東王大纛,這也成了眾多隴軍進攻的目標,分外顯眼。
“爹,爹!”
南宮淵一路殺奔過來,急聲道:
“算淵兒求你了,走吧!大局已定,我軍必敗無疑,現在不走就再也沒機會了!”
堂堂閬東道節度使、南宮家的長子此刻狼狽不堪,渾身甲胄破破爛爛,滿臉血污,右臂還裹著一圈又一圈血紅紗布。
絕望、不甘的神色充斥著他的眼眸,他現在只想著帶父親逃離戰場。
“我不走!”
南宮烈怒目圓睜:
“我說過,今日定要與洛羽拼個你死我活。”
“爹!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南宮淵苦苦相勸:
“此戰雖敗,可只要人活著就還有希望,我們可以逃,逃到郢國,或者逃到奴庭,天下之大何處不可去!
他日東山再起,再找洛羽報仇!”
“爹,走吧!”
“王爺,走吧!”
“義父,求您了,快撤!”
周圍一眾武將都在拼命力勸,包括狼嘯軍主將裴無鋒也在,他同樣身負重傷,剛剛的激戰中被岳伍一槍捅中了肩頭,差點就丟了命。
“逃?我可是閬東王,是南宮家的家主!”
老人目光悵然,嗓音冰冷:
“天下之大,卻已無我的容身之所。老夫寧可戰死,絕不逃走!”
南宮烈從知道此戰必敗的那一刻起就做好了赴死的打算,沒錯,現在突圍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可一生的傲氣不允許他像一條喪家之犬般逃走!
“各營包抄,圍住敵方王旗!”
“大將軍有令,絕不可放走南宮烈!給我殺!”
一道道怒喝聲接連響起,遠處的騎兵都在向此地聚攏,若是等他們圍過來,突圍就是癡人說夢。
“爹!”
南宮淵緊緊抓著長槍:“既然爹不愿走,那兒子就陪您一起上路,與洛羽拼個你死我活!”
“不,你走!”
南宮烈在略微沉默之后陡然喝道:
“爹一大把年紀了,死也就死了,但你還年輕,只要你活著南宮家就還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