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羽一行人策馬入關,眼前的景象令他們不由自主地勒緊了韁繩。
關內的世界與關外截然不同,撲面而來的是一股混合著污穢與絕望的氣息。寒風在狹窄的街道上打著旋,卷起地上的塵土與碎屑,卻卷不走空氣中彌漫的腐臭與壓抑。
街道兩旁是低矮破敗的土坯房,大多已經歪斜,用幾根粗木勉強支撐。屋頂上鋪著枯黃的茅草,被寒風吹得七零八落。許多房屋的窗戶只是一個個黑洞,連遮擋風寒的草簾都沒有。偶爾有幾片破布掛在窗口,在風中無力地飄動,像是垂死者的最后掙扎。
“這,這……”
岳伍和許韋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些什么。
隴西三州哪怕是最小、最貧瘠的城池,應該也比這里看起來繁華點吧?
君墨竹似乎明白眾人所想,面無表情地說道:
“奴庭百姓活得如何完全取決于那些奴軍城主有多少良心,比如嘉隆關這位,聽說就是土匪頭子出身,不知道從哪個國家逃過來的,而后就成了這里的霸主。
在他眼里奴庭的百姓甚至不如一匹馬。”
洛羽喃喃道:
“吃人的地方啊,唉。”
街上行人稀少,偶有幾個百姓走過,也都是佝僂著背,衣衫襤褸。他們的臉上蒙著一層厚厚的塵土,眼神空洞無光,仿佛早已對這個世界失去了希望。
一個老婦人蹲在墻角,用枯瘦如柴的手在垃圾堆里翻找著什么,找到一小塊發黑的饃饃時,眼中才閃過一絲微弱的光亮,急急忙忙塞到年幼的孫女口中,這就是她一天的飯食了。
“看那兒。”
岳伍目光微寒,指向街角。
幾個奴軍士兵正圍著一個賣柴的老漢,那老漢背著一捆枯枝,瘦骨嶙峋的身軀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把銅板給老子拿過來,媽的!”
“還敢反抗,反了你了!”
一個滿臉橫肉的奴軍小頭目一腳踢翻了老漢的柴捆,枯枝散落一地,順帶著從老人手里搶過十幾個銅板。
“軍爺,求你們行行好,給我留點吧,家里的孩子已經餓了好幾天,等著吃飯呢。”
“砰砰砰,求你們了!”
老漢跪在地上,不住地磕頭,蒼老的臉頰上滿是驚恐和祈求:
“哪怕留給我幾個銅板,我也好給孩子買塊餅。”
“給我滾蛋,老不死的!”
小頭目又是一腳踹在老漢肩上:
“有這功夫不如去多賣點柴,再廢話就把你抓取修城墻!”
“哈哈哈!”
老漢絕望地看著奴軍哄笑而去,卻不敢有絲毫反抗,只能蜷縮在地上,任由寒風侵襲他單薄的身軀。
洛羽握緊了拳頭,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一行人繼續前行,越往城里走,景象越是凄慘。街道兩旁的商鋪大多關門閉戶,偶爾有幾家開著的,也是門可羅雀。
轉過一個街角,他們看到了一處集市,說是集市,其實更像是一個難民聚集地。
幾十個衣衫襤褸的百姓擠在一起,面前擺著寥寥無幾的貨物:幾捆干柴、一些手工編織的草席、還有幾個陶罐。細看他們的面龐,個個餓得面黃肌瘦,偶爾才能看到一些神色正常的百姓挑選貨物。
洛羽目光陰沉地掃視著四周,他看到路邊有幾個孩子圍著一個破鐵鍋,鍋里煮著看不清內容的糊狀物。一個約莫七八歲的男孩正小心地往火堆里添著柴火,那火苗微弱得隨時可能熄滅。
吃飯對奴庭百姓來講是頂天重要的事,君墨竹曾經說過,這些年來奴庭遇到過幾次大旱,境內顆粒無收,可統治這里的羌人和奴軍渾然沒有賑災的意思,任由奴庭百姓自生自滅。
最最絕望的關頭,奴庭三州甚至出現了易子而食的慘狀。
“軍爺,求你們放了我兒吧,求你們了。”
“滾蛋!”
更遠處,一群奴軍正在強行拉壯丁,幾個年輕男子被繩索綁在一起,他們的家人跪在地上哭求,卻換來拳打腳踢,一名奴軍得意揚揚地叫囂著:
“修城墻缺人手,能為城主大人效命是你們的福氣!”
洛羽目光一寒,剛剛入城的時候他就注意到城墻內側搭著許多窩棚,像是修墻的勞工住所,一些瘦得皮包骨頭的人正在城墻腳下干活,奴軍手中的竹編打得他們皮開肉綻。
“人間地獄啊。”
許韋愛哀嘆道:
“難怪奴庭百姓都在往隴西逃,這種地方有誰能活?”
“可逃難的畢竟是少數啊。”
洛羽悵然道:
“這里是他們的家,是他們的世世代代生活的地方,有誰愿意背井離鄉,流落異地,當一個孤魂野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