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東家。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落入林宅人群之中,卻不亞于是石破天驚。
“林老爺這是,要將家業交予季家子季堂主的手里??”
“嘶,為何會這么突然,就算林三公子謀取家產,暗害生父,但林宅靠著東家縱橫山道,看養護院,二三十年來,好不容易打通了周遭一十八連環的山鎮貿易。”
“旗下售賣山貨、藥材、獸類的生意鋪子,開了好些.”
“曾經有管事的粗略算過,一個月拋去發餉的銀錢,主家哪怕坐著不動,也能凈賺八百兩紋銀,一年萬兩雪花銀,縣尊來了都不換!”
“八百兩啊.這在安寧縣里,已經是一等一的營生、生意了,或許在府城那些做大貿易、大買賣的行業里頭,算不得什么。”
“但在安寧縣,除卻三大營生,做正經生意能掙這么多的.還有幾家?就這么送出去了?”
“一擲千金,一擲千金啊,想兩三個月前,這位季堂主還是馬廄馬夫,那時候路上腰間別著把木刀,旁若無人,便揮刀習練,當時咱們可都嘲笑過他呢,他一旦做了林宅的東家,叫‘林’改姓‘季’,那以后不會徹底清算吧”
一時間,淡淡的惶恐感在人群升起。
叫蔡靈兒耳朵動了動,原本對于這小門小戶的林宅家業,毫不在意的她,也不由微微側目,有所動容:
“你三個月前,只是這縣中小宅的區區馬夫?”
她望向季修微微隆起的脊背。
看著他背著自己為他淬煉打造,足有好幾十斤沉的碎玉大弓,一身淬骨功夫深入骨髓,在一場廝殺過后,隱約有白煙漂浮升騰,頓覺震撼。
以往,在聽了顧百川所說的季修底細。
蔡靈兒只覺得季修是運道好,遇到了府城道館、流派、大家之中.曾經都當屬第一的‘天刀流派’衣缽傳人段沉舟。
所以哪怕蝸居在這窮鄉僻壤,打小也能獲得最好的傳承,不亞于府內嫡系大族。
可周圍的竊竊私語,以及他們望向季修的目光神色,卻作不得假。
也就是說
季修之所以能夠修到這般地步,不是打筋骨時遇到了段沉舟,便被視為傳人。
而是短短幾個月內,從馬夫翻身至此的?
相傳大玄開國大帝尊,打破九大桎梏,摘得人仙道果,才至從四海八荒、諸般外道手中,奪取基業,以到今時。
他老人家年少時,天崩地陷,大地失序,以至于啃食樹皮乞活,硬是靠著不屈意志與滔天氣運,才能崛起。
季修這年少經歷,就算不如,也能稱上一聲相仿、相似了吧?
聽到蔡靈兒在背后的詢問,季修嘴角噙笑,對著林鎮海輕輕頷首,隨即云淡風輕的道了一句:
“是啊。”
“三個月前,我為了活命,三兩銀子賣入了林宅。”
“那時候沒法活了,沒什么辦法。”
季修看著這林宅內熟悉的過道,背著手,語氣懷念,對于那些周遭自以為聲線壓低,便不入武夫雙耳的愚夫低語,毫不在意。
自從他握住那柄木刀,開始終日苦修不輟,他就從來沒有認為這是恥辱。
若是沒有林宅,沒有這一條曾經走過的來時艱苦之路,他又怎能時時警惕自己,莫要沉淪?
這些仆役、馬夫、佃戶、護院帶著淡淡恐懼的竊竊私語入耳,唯恐他報復。
但是落入季修耳中,卻是叫他經歷諸多事后,本來已經模糊忘卻的回憶.再一次浮上心頭。
叫他于這寒冬臘月輕吐一口濁氣,不由灑然一笑:
“英雄不問出處,前路莫以為恥。”
“若不賣身馬夫,我焉能得銀錢,于秋風刺骨中求得一條活路。”
“焉能從秦護院耳中,聽聞武夫之事,以至于叩開段師門檻,得授天河刀法。”
“若無練刀之時的坎坎坷坷,崎嶇不易,我焉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