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與夜幕的分界。
看到季修以掌作刀,調動渾身氣血如龍咆哮,竟將一位來自府城大行,貨真價實摘得了淬骨圓滿,‘汞血銀髓’的少女,給戰而勝之,段沉舟點了點頭。
這就是凡蛻躍龍門,一旦得龍血注入,叫筋骨自銀鯉、魚龍、蛟種.進第四次蛻變。
就算放眼天下,也屬那第一等的筑基寶功了。
哪怕是府內大行的上乘淬骨法,用著各種秘藥方子淬煉鍛打,也不如之。
而當他開口述說,將葉凝脂的造詣貶低得一文不值,險些將其一顆武道禪心,都幾乎擊碎
看得他眼眸底下鋒芒畢露,頓時邊笑邊撫掌:
“這才是我段某人的弟子啊。”
看看這說的話,多漂亮?
做武夫,就得是這樣,光養光練,只打不殺,哪里能修成什么火候。
他這好徒弟,自打伸筋拔骨,武藝有成之后,不過年僅十六歲,就能背著一口碎玉長弓,隨意出沒于地龍窟山道,如履平地。
隕命在他手底下的妖物,早已不知凡幾,又豈是這些大行的大家小姐,能夠想象的?
就好比他段沉舟當年,在府城漁行檔口底下討生活,風里來雨里去,駕一舢板,駛入水灣,見了多少陰損算計,和多少賊妖海上搏殺,才練就了一身功夫!
這般經歷,成就了他青年時便打破三限,若非運道不佳,早在十年前,就該打破桎梏,成就大家。
但就算如此
磋磨十幾載,他一樣能夠逆流而上,一樣有希望摘得氣海之后,象征武夫肉身第四大限的‘周天采氣’!
憑借得是什么?
不是一身的珠光寶氣。
正是像季修所講的
憑得是殺人技,與胸中養得一口氣!
“是葉鸞叫你來的?”
段沉舟踏著積雪,看著一顆武道禪心顫顫,望季修如見陰影的葉凝脂,問了這么一句。
葉凝脂一怔,抬眼看著這紫衣武夫渾身氣流滾蕩,如作仙衣,在黃昏黑夜交替,如仙如圣的一副寶體。
再加上他身畔跟著的秦拙,幾乎不作他想,一眼便認出了此人身份。
圓月天刀,段沉舟!
“.不是,是我自己聽了你收徒的風聲,自己要來的。”
葉凝脂擦了擦身上的狼狽,低低小聲開口。
“你師傅當年還算守規矩,與那些道館追名、大家逐利,動輒便害人性命,迫人低頭不同,所以我與她交手這么多次,從未下過死手。”
“但我這徒弟與我不一樣,沒經歷過府內的那些腌臜事,未必會對你手下留情。”
“你也莫要不服氣。”
“與尋常人淬骨不同,他為了修得這一副骨頭架子,打碎重組、數次換血、不停蛻變.耗費了不知多少心力。”
“不是只有身在府城、在流派,才能筑得一身好根骨,好根基的,鄉野下縣的武夫,一樣能出麒麟才。”
葉凝脂宛若一個晚輩一樣,聽著段沉舟的敦敦教誨。
到了最后,看向眉眼淡淡的段沉舟,終于忍不住:
“可段.段前輩,你和我師傅不是大戰數十次,從無敗績嗎?我師傅一直對此耿耿于懷,立誓要在你最巔峰時,將你正面以劍敗之,你”
涼風習習,聽到這里,段沉舟突然‘嘖’了一聲:
“葉鸞是這么跟你講的?”
“也是。”
“只有像是她這樣從來沒有贏過的人,才會對此耿耿于懷。”
“但小姑娘。”
段沉舟彈了彈刀,渾不在意:
“敗在我手之輩,從來都不會被我視作對手,更何況是一生大大小小數十次,從無勝績?”
“于我而言,葉鸞不過是我閑暇之余,指點后進之人的一點調味劑罷了。”
“哪怕她自當年之后,成了練氣大家,摘得諸府府試的一席,奪得了‘府官’功名,又能如何?”
“依舊不是我之敵手。”
葉凝脂灰頭土臉的,聽完這句話,眼眸一震,仿佛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一樣,怔怔的看著段沉舟的背影,眼眸中星光碎碎。
但一側站在季修身邊,被他索要好處的蔡靈兒,卻眼神怪異的看著這紫衣武夫,只覺這話好像有些熟悉。
前些日子,在地龍窟山道,她想要降伏季修不成,反被壓得難以翻身時,那少年好像也是這一副模樣!
難怪別人都說有什么樣的徒弟,就有什么樣的師傅呢!
不是一家人,根本不進一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