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京懷的人生轉折點是從五歲后開始的。
當然,也永遠停在了那里。
他一直覺得其實自已早就死了,如今的茍延殘喘不過是靈魂暫時的停留。
即便周圍人在管控下,從來沒說出口過,但陸京懷從那些人對待自已的態度上,便知道。
啊,他是一個怪物。
一個令母親哀愁,父親垂淚,惡心又堅挺的怪物。
父母有空,都會來跟他說話。
偶爾的時候,聊著聊著,陸京懷耳邊會呲呲作響,原本父親溫柔的聲音會變的十分尖銳,質問他為什么還不去死,下一秒又變成了哭聲哀怨的訴說這些年的不易。
陸京懷的身體沒有萎縮而是正常生長發育,全靠著財力供養,毫不夸張的說,花在他身上的錢都能養得起一個國家。
但這其中也不只有錢,還有雙親的關注。
他那時還小,時常分不清自已聽到的是真相還是幻覺。
于是他便經常讓自已處在瀕死跟活過來之間。
每當這個時候,父母不管在做什么,都會迅速趕過來陪著他渡過一個又一個難關。
陸京懷用這個來檢驗,他們對自已的愛。
直到自已真正感覺厭倦。
他將自已當做怪物,扼殺自已的思想,想象自已是一個沒有思想的動物、一個工具,一只被困在蛛網里飛不起來的蝴蝶。
但前段時間。
一個除了父母、醫護人員跟研究員以外的人來到了他身邊。
因為看不見,導致他的聽力十分發達,不過這種情況在前段時間開始減弱。
毒素開始影響他的聽力了。
但陸京懷依舊聽到了這人帶著淚音喊自已的那句‘阿懷’。
除了父母長輩,沒人這樣喊過他,還喊的這樣繾綣、哀傷。
就好似她很熟悉自已,在為他感到悲傷一般。
又過了幾天,她出現的更頻繁了。
一個人也不嫌無聊,絮絮叨叨的跟他說話。
以前不是沒有人這樣做過,但最后都會因為得不到回應而變得沉默。
陸京懷覺得她話好多。
但是并不厭煩。
她聲音很好聽,不是嗎?
她說自已叫紀念,會給他講故事、以及沒聽過的笑話,還會找來一堆花讓他聞花香。
其實陸京懷根本沒有嗅覺,但當時好似真的聞到了久違的,帶著露水氣息,香甜的花香。
她還會夸陸京懷漂亮。
這種只有小時候才能聽到的詞,已經離他很遠了。
就連父母都會避開他如今的樣子,不再談論他的外貌。
他早就習慣了嚇到別人的情況,有時候還能聽到憋不住的嘔吐聲。
每到這個時候,陸京懷都會在心里想:查理醫生今天帶新人來了
然后滿腔惡意的期待著對方一邊發抖一邊不得不幫他換繃帶的模樣。
聽到紀念說他的臉會好起來,他心里也是毫無波瀾的。
在臉部紗布被拆除,察覺到紀念來了時,他還在想。
看清這張臉后,她還會用清甜的聲音對著自已重復‘漂亮’‘好看’等詞嗎?
他既期待她像之前那些人一樣被自已惡心到,又不想讓她看到。
扭曲與感性博弈著,讓他整個人陷在巨大的混亂中。
直到,紀念把那些人全都弄出去了。
即便看過他繃帶下的臉,她的聲音中非但沒有厭惡,反倒聽起來很心疼,還輕聲說自已在她心里最好看的……
然后……
然后,她給了他一個吻。
一個輕柔到不可思議,給怪物的吻。
像是童話里的公主那樣。
不,公主會親吻青蛙或者野獸,但也絕對不會是他這種惡心丑陋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