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猜想,隨著時間推移,他的身體可能會潰爛。
那樣實在不好看。
上京街道上不知何時起,多了許多僧人的身影。
唐玉箋最近衣食無憂,倒是沒有再去賣酒,時不時跟著侯府負責采買的管事出門,去挑一些喜歡吃的東西。
回來時,看到門前有一位行腳僧人,在向房門討水喝。
唐玉箋慷慨地上前,主動給僧人遞了水。
卻沒想到換來的竟是一句,“施主,你是禍世命格。”
一時間,身邊的下人們都沒了聲音。
管事的臉色一沉,先回過神,怒氣沖沖地斥責道,“哪里來的狂妄僧人,竟敢在侯門之前妖言惑眾,來人啊,還不快將他逐出去。”
僧人手里端著水碗,面容平靜,不卑不亢,他的話語直指唐玉箋,聲稱她的存在會給周圍的人招致災難,走到何處,便禍及何處。
聽到這樣的,唐玉箋心中雖有不開心,卻也不至于到讓人將他趕走的程度。
她只是兇惡的瞪了僧人一眼,對他說,“那你還不快點喝了水把碗還給我?站在這里不走,是想被我禍害嗎?”
僧人輕抿一口水,目光再次投向侯門,凝著安平侯府那塊沉甸甸的門匾,緩緩開口。
“這家的主人,時日無多了,活不過月圓。”
原本只是略有怒意的唐玉箋臉色倏然沉了下去,眼瞳中透出一點暗紅。
她嘴角緩慢平了,一字一頓的問,“你說什么?”
僧人依舊從容不驚,開口像是要重復一遍。
唐玉箋揚起手一把打翻了僧人手中的水缽,水花四濺。
正怒氣沖沖之時,忽然伸來一只手,穩穩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指尖冰涼,膚白如玉。
唐玉箋轉過頭,看到了面色平淡的云楨清。
他不知是什么時候回來的,也不知究竟將這僧人的話聽進去多少。
對上唐玉箋的視線,只是握住她的手腕,對她緩緩搖了搖頭。
隨后轉身吩咐昭文給僧人拿一些食物和越冬的厚衣,除此之外便再無別的情緒,帶著唐玉箋回到府中。
唐玉箋垂著眼睛。
也不知為何,她有些不安。
“云楨清,你今日怎么回來的這么早?”
云楨清聲音柔和,聽上去像是沒將僧人剛剛的話放在心上,“昨夜之前,我不知玉箋一直在等我,所以回來的遲了。外面天寒,不想讓玉箋再等了。”
唐玉箋開心了一點,“那今日能吃烤乳鴿了?”
云楨清含笑,“今日本就想帶你吃烤乳鴿的,玉箋和我想到一處去了。”
她高興了一會兒,可又垂下眼睛,忽然有些難過。
她問云楨清,“聽到那僧人滿口胡言,你不生氣嗎?”
云楨清搖頭,“不生氣。”
停頓了下,又補了一句,“玉箋也不用因此事生氣。”
唐玉箋卻有些笑不出來了。
她拿眼睛看著高挑雋美的云楨清,鼻息間聞到那股很淺很淺,卻依舊存在的雞蛋殼味。
忽然問,“云楨清,你很容易生病嗎?”
許久之前,他也只是在亭子里坐了一會兒,第二日就生病了。
唐玉箋不信那僧人的話,可心尖像始終有東西吊著,讓她不得安穩。
她罕見的有些認真的問,“你會不會死?”
云楨清良久地看著她。
他回想起,剛才僧人也稱她為災星,可她好像已經忘記了那些話,只顧得關心他會不會死。
喉間翻涌著晦澀的血腥,舌尖卻像品到了含著苦澀的甜意。
云楨清的笑容柔和而虛幻,如同鏡花水月,轉瞬即逝,在凡塵間美得不真實。
他緩緩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也許我的余生不會太長。”
這種話他從出生起,就經常聽身旁的人說,
生老病死,四字一直纏繞在他短暫的生命當中。
忽然他又笑了,輕聲說道,“也許余生短些,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柔和的目光的轉向她,云楨清語氣平淡,落在唐玉箋耳朵里,卻憑空添了一絲請求的意味。
“所以,玉箋,能不能多陪我一段時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