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嗚咽,那群凡人見狀一個接一個跟著跪下來,又叩又拜,不敢抬頭,更不敢久留,像是對他們抱著些敬畏心,送了牛就匆匆下去了。
唐玉箋等人走遠了,從樹枝上跳下來,掀開紅布。
胃里頓時一陣翻涌。
這頭牛是由太一用血脈術法畫出來的,自然不會像尋常的牛那樣,被割開喉嚨就會死。
想來是村民們見它中了剖牛刀還不倒,驚恐之下又胡亂補了數十刀。
牛頸處刀痕縱橫交錯,皮肉翻卷的傷口深可見骨。
太一不聿無聲落在她身側,看她反應,抬手將紅布輕輕蓋回去。
修長手指凌空一彈,那具殘破的牛身化作齏粉,散在空氣里。
唐玉箋渾身冒起寒意。
看模樣,太一不聿也隱隱察覺到了事情的不對勁,只是還不甚明白。
她壓低聲音對他說,“你不覺得他們現在這種行為有點像什么嗎?”
太一不聿問,“像什么?”
唐玉箋回答,“像上供。”
太一不聿思索片刻,微微蹙眉。
他雖不通人間禮法,但細細回想這幾日在村落間走動時,那些村民看向他的眼神,讓他莫名熟悉。
虔誠中摻雜畏懼,敬畏里暗藏渴求,與進入宗祠的太一族人有些重合之處。
贈牛的那位老人自己都餓得皮包骨,怎么可能會把唯一的牛送上來。
如果連這頭牛都沒有了,他將沒有牛來耕地,老人家的日子會非常艱難。
這樣想來,確實像她所說的供奉。
他有些疑惑,“可你不是說過,要立廟,有人供奉也是好事一樁嗎?”
“是要立廟,”唐玉箋著急搖頭,“但不是這樣的供奉。”
她耐下心來,引導太一不聿回憶,“我們第一天路過這里的村莊時,雖然田地荒蕪,但還是有許多老人家在田野間拉車犁地,對不對?”
太一不聿點頭。
唐玉箋放緩語氣,“那這兩日,你見到了嗎?”
太一不聿一頓。
緩慢搖頭。
“沒有了,對不對?”唐玉箋抿了抿唇,聲音發緊,“第一日我們路過時,這個村落里雖然沒有年輕人,但是這些老人家們仍在勞作求生。”
她按住太一不聿的手腕,繼續道,“我的意思當然不是說,那么年邁的老人還要勞作,可是你有沒有發現,這個村里不是沒有年輕人。”
有,還不算少。
今日就見到許多陌生面孔。
但他們原先去哪了?
出現后又做了什么。
唐玉箋說,“前兩日是我錯了,我怕影響你行善的積極性,所以即便發現了怪異之處也沒有說出來……”
行善本身絕非壞事。
移山開溝、改造土地,太一不聿每一樣做得都很好,他改變了這里的地形,讓這里的環境更加宜居,不受天災侵擾,這是不置可否的善事。
然而人世間的事,卻要復雜得多。
問題出在太一不聿畫出的第一只牛身上,也出現在第一筐由村民送上山來的雞蛋上。
等到唐玉箋再下山時,看到的瓦舍,門前掛著的臘肉,提前成熟的稻谷,就已經都不對了。
太一不聿垂眸看著自己被按住的手,“你教過我,雪中送炭便是救苦行善……”
“我說錯了。”唐玉箋輕聲道,“我一心想讓你做善事,因為害怕你以后會……”
太一不聿有些意外,沒有打斷她。
“我知道你在做善事,做善事是對的。但是行善方式的不同,結果往往會謬以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