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皮美人每隔三五日便會來尋玉箋說話。
她總是帶著恰到好處的殷勤,既不會讓玉箋覺得過分熱絡,又不會疏離。
時日一長,兩人漸漸熟稔起來。
玉箋偶然聽侍婢提起,這位嬌媚的畫皮美人應該已經有幾百歲了,頓時肅然起敬,言語間也不自覺多了幾分恭敬。
可畫皮鬼卻掩唇羞怯的說,“姑娘折煞奴家了,奴家年紀尚幼,在妖鬼之中尚算剛初具人形,畫皮一脈若是修行得法,活個數千載也是尋常。”
玉箋居住的院落,是整座魔城中最舒適的所在。
她畏寒,地上奢豪的鋪著一塊塊溫潤如玉的火玉,被打磨得圓潤光滑,乍看之下倒像是鋪了滿地的鵝卵石。火玉之上還壓著厚厚的雪貂絨毯,美人學著她的樣子赤足踩上去,連腳趾都會陷進柔軟蓬松的絨毛里。
玉箋和美人對坐在柔軟的錦緞軟墊上,面前的案幾擺滿了各色珍饈佳肴。
水晶蝦餃是人間運來的,皮薄得能看見內里粉嫩的蝦仁,蜜餞果子被堆砌成小巧的寶塔形狀,還有各式叫不上名字的點心,琳瑯滿目地鋪了半張桌子。
今日侍奴們新送來的,是用甘露釀制的清甜米酒。
液被盛在一尊雕花冰鑒之中,白瓷碗碟外壁已經凝結出一層細密的水珠,正順著光滑的釉面緩緩滑落。
玉箋的胃口比往日好了些,難得飲盡了幾杯甘露酒。
她托著腮,眼中帶著幾分醉意,想聽畫皮美人講講外面那個光怪陸離的世界。
可美人說著說著,話題總是不自覺地繞到見雪身上。
“大人平日是什么脾氣?可有什么忌諱之處?”畫皮美人眨著眼問。
玉箋微微一怔,“你沒見過他?”
美人低下頭,手指絞著衣袖,頰邊泛起淡淡的紅暈,“見過的……遠遠地,見過大人一次。”
那層紅暈從耳根開始,蔓延至臉頰,看上去像是羞澀到不行,讓她的臉龐顯得愈發嬌嫩動人。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很難猜到這張羞怯的美人皮囊是畫出來的。
“大人甚是俊朗,風姿卓然,如芝蘭玉樹。”
畫皮美人輕聲細語,眼中漾著微光。
玉箋沉默片刻,平靜的說,“你見到的,可能不是他的本來面目。”
“那……大人的真容是?”美人好奇地湊近。
玉箋一只手拖著下頜,垂眼壓住眼中的懼色,“他……眼睛盯著你看的時候,會讓你有種即將被他吞食的恐懼…大概是那種感覺……”
美人想象不出來。
“奴家還未曾有幸與主上對視過呢。”
“不必自稱奴家。”玉箋說。
“可這稱謂奴家不能改口。”美人低垂眼簾,聲音輕若蚊吶。
“……”
玉箋終是沉默。
她與畫皮美人交談過幾次后,就意識到兩人之間的三觀確實存在著難以逾越的鴻溝。
畫皮美人生得傾國傾城,身段婀娜,琴棋書畫無一不通,可一言一行間卻處處透著封建教條浸染的腐朽氣息。
玉箋明白不該站在現代人的角度標準去評判對方的價值觀。在這個妖魔橫行的亂世,或許她弱肉強食適者生存的處世之道才能活下去。
即便玉箋再三表明真心想和她交朋友,想放下身份境遇與對方好好交談,可畫皮美人不管嘴上多么溫柔順從,眼底的戒備其實從未消失過。
她始終在提防玉箋。
玉箋嘆了口氣,最終只能放棄。永遠不要嘗試著去改變別人的想法,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活著的方式。
美人狀若無意地問,“姑娘的意思是,大人平日脾氣不好嗎?”
玉箋微微一頓,認真回想了一番,搖頭,“自我來到這里,確實沒見過他生氣,脾氣……應該還算可以。”
“如此說來,只要不觸怒大人便好……”美人追問道,“卻不知,何事會惹主上不快?”
玉箋垂下眼,又搖頭。
“我不了解他。”
畫皮忽而話鋒一轉,聲音里帶了一絲淡淡的艷羨,“姑娘究竟用了什么法子,能讓大人日日都來你這兒守著?”
玉箋聞言一怔,“他什么時候來了?”
美人朱唇微啟,卻半晌沒有發出聲音。
又喝了一杯米酒才說,“奴家聽說他以前常來這里。”
玉箋搖頭,“那是以前。”
“那你和大人是如何相識的?”
一陣無言。
玉箋陷入沉思。
美人長睫低垂,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語氣酸澀,“姑娘這般見外,奴家以為和姑娘已經很親近了,這些體己話以為是可以說的。”
玉箋只是沉默,良久才低聲道,“他救過我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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