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七月半,鬼門大開,萬盞花燈順流而下,從人間一路飄到黃泉。
七月是鬼月,也是酆都城門洞開之夜。
玉箋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竟能踏入鬼府。
地府的風格比她想象中的還要陰間風,大片大片的彼岸花如血蔓延,水紅的燈籠在昏暗中幽幽搖晃。
忘川兩側是高低錯落的小樓,像人間,但陰森的感覺一看就知道不是人間。
天色漆黑如墨,沉沉壓入眼底。
如今的酆都由幾位鬼王共同管治,仍是閻羅十殿,他們給自己起了雅稱叫‘神官’,可這世界的天地間早已無神,所謂神官,終究不過是自封的虛名罷了。
燭鈺一縷分神入鬼府,高坐殿上的鬼官個個穿著顏色陰沉的官袍,面目模糊,微微俯身,戰戰兢兢。
恨不得立刻讓出主位,請他上座。
燭鈺并未推辭,他本就出身尊貴,什么尊捧都能坦然受之,徑直走向最高處那張首座。就連隨行一旁的玉箋,也被賜了一座。
還是最高處的偏席,讓她惶惶不安,如坐針氈。
閻羅十殿到處都鑲著大顆大顆千年夜明珠,玉箋身旁便是栩栩如生的黃金琉璃柱。
她出神地想,這地府倒是極盡繁復奢華,知道遍地黃金的審美是受了誰的啟發。
看著倒是和金光殿有些相似之處,可惜地府陰森昏暗,且擺設裝飾都仿形不仿意,便是云泥之別。
另一側,鬼官正躬身向燭鈺說明請他前來的緣由。
“吾等實在不便離開鬼府,尤其不可擅入人間,否則必擾陰陽,引發動蕩。”
鬼官聲音壓低,透著幾分無奈,“此番勞煩大人親臨,實屬無奈之舉。”
不知是不是燭鈺提前有所交代,此間的鬼官未再稱他“陛下”。
玉箋雖對天官之事知之甚少,卻也明白,眼前之人與她有著云泥之別。
燭鈺只覺她比平日更加沉默,以為她是畏懼這酆都鬼氣,想到凡人對陰曹地府多有抵觸,便溫聲道,“若不喜此處,我們即刻便走。”
她卻連忙搖頭,“大人不用管我,正事要緊。”
玉箋聽不太懂他們具體在說什么,只模模糊糊聽出來一些異常。
每年人間七月半,鬼門大開之時,亡魂可以離開黃泉,回到生前的舊居看一眼,亡者家人會燒紙點燈焚舊衣,引他們魂魄回家。
可這次鬼門一開,酆都城里突然多出來很多殘缺的魂魄。
像是新死的魂魄,可生死簿上沒有死期,本不該死。
更蹊蹺的是,他們的尸身都不翼而飛。
皆是死因不明。
鬼官們正為這事頭疼得不行。
此外,聽聞燭鈺正在人間,他們特請前來,稱有要物托付。
“此物正被人爭奪,若繼續留在吾等手中,恐怕不出三日便會失守。”
“何物?”
“大人或許早有耳聞。”鬼官躬身道,“正是昔日冥河河神鎮河之寶,紅蓮魂燈。”
玉箋眼皮沒來由地一跳,下意識抬手按住。燭鈺回頭看她一眼,見她沒有異樣,轉而向鬼官緩聲問道,“燈在何處?”
堂下一眾鬼官卻面面相覷,支支吾吾。
半晌,才有人低聲回答,“燈…并不在此處。”
“陛下可曾聽聞‘極樂畫舫’?”
昔日六界聞名,風光無兩的銷金窟,早已在多年前突然消失,成了只存在于傳聞中的極樂之地。
“當年,冥河河神曾將紅蓮魂燈“贈”予極樂畫舫上一位風華絕代的琴師,實則卻是迫于無奈。那位琴師,姿容出眾琴技驚人,卻是個比惡鬼更惡的人物。”
此后,這盞燈受妖琴師所役,魂燈沒有燈芯,若是點亮,里面必然有不得往生的亡魂。
他曾憑一己之力,強拘萬千亡魂滯留冥河,阻其踏入鬼門,擾亂陰陽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