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影慢慢變高,站起身朝她走近。
“可是,無法放手,一旦跟你分開,就會有無數聲音涌即那里。”
燭鈺已經站在她面前,坦白,“我有心魔。”
玉箋眼皮跳了下,錯愕,“殿下?”
“嗯。”他聲線平靜得像在陳述一件再尋常不過的小事,“心魔會告訴我,若我護不住你,你會在我眼前死去。若你不來,我會長久地被囚于縛龍陣,受螻蟻踐踏。”
四下無人時,那些聲音便無孔不入地涌進來。
太吵了。
暴戾的毀滅欲總會毫無征兆地升起,灼燒他的四肢百骸,一遍遍剖開身上的傷口,哪怕他極力忍耐也不得解脫。
直到再次感受到她的氣息,翻涌的殺意如潮水般緩緩退去,冷靜下來。
于他而言,這是生平頭一遭。
有人將他背起,為他仔細處理傷處。
“是我之幸。”
可她或許從未想過,以她凡人之軀,怎么可能背得動他。
是燭鈺貪圖這份憐惜,無聲無息地卸下重量,不堪地伏于她單薄的脊背。
或許待他傷愈,她便會退回那份謹小慎微的疏離之中,或許終將走向另一段與他無關的人生。
而他卻已無法忍受這樣的設想。
他不愿放手了。
所以,“是我卑劣。”
昔日燭鈺絕不能容忍自己將最脆弱無能的一面暴露于人前,受世人一絲一毫的嘲弄或憐憫。
可如今,他卻會為了博取她片刻的駐足,做著這一切曾經最為不齒的事,看她為他蹙眉,慌亂,擔憂心軟。
他是如此卑劣。
屋內空間本就狹小,此刻更是被燭鈺周身清洌的氣息全然籠罩。
玉箋很少如此清晰地感知到另一個人的靠近。
此刻的他,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種能將她吞沒的侵略感。
她下意識往后退,卻在黑暗中身下一空,整個人朝后倒去。燭鈺伸手,只是輕輕一撈,修長有力的手毫不費力地就把她帶進了自己懷里。
“再退就要掉下榻了。”
玉箋整個人失了重心,跌進他的懷中。臉貼在燭鈺的衣襟之間,清洌的香氣包裹住她。
第一反應是,他的傷口會被撞疼嗎?
玉箋耳根在一點點泛起熱意,開始暗暗慶幸屋內昏暗,能將她的失態與慌亂盡數藏匿。
黑暗中,安靜在兩人之間蔓延,只余窗外淅瀝的雨聲。
她回過神,抬手抵住他的肩,可一抬頭,就愣住了。
他正垂眸直直地望著自己。
一只手緩緩上移,壓著她的后腦,將她更近地按向他自己。
兩人距離太近,氣息交纏。
“我給你時間,讓你考慮。”燭鈺的手微微有些涼,撫過她的發絲,“若想拒絕,此刻就推開我。”
他要給她選擇。
“若你不推開,便再沒有反悔的余地了。”
玉箋屏住呼吸。
昏黃的油燈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投下半明半暗的陰影,睫羽壓著漆黑的眼,高挺的鼻梁下,那雙唇近在咫尺。
燭鈺緩緩松開了攬住她的手,漆黑的眸子垂眼看著她。
燈下看美人,越看越驚心。
這句話用在男子身上,竟然也會毫無違和感。
玉箋的心跳早就亂了章法,一下接著一下,聲音在耳朵里回響,越來越大。
她像是被人施了定身術,無法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