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
中軍大帳內,透出一股惶急不安的光暈。
牛油巨燭在銅架上噼啪作響,搖曳的燭光,將帳內幾個人的身影拉得忽長忽短。
柳萬雄背著手。
在鋪著獸皮的主位前來回踱步。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緊繃的心弦上。
他那張因常年掌兵而顯得威嚴的臉上,此刻眉頭緊鎖,眼底深處藏著難以掩飾的驚惶、焦慮。
幾名心腹將軍圍立一旁,其中一人上前一步,壓低了本就粗啞的嗓子,話語里帶著刻意的安撫與篤定。
“大將軍,你放寬心,這次是張鐵親自帶隊,一百名精挑細選的驍騎銳卒,個個都是能以一當十的好手。”
“他們趁夜突襲,又是出其不意,那姓楚的小畜生……絕無生還之理!”
他刻意將“小畜生”三個字咬得極重,仿佛能借此驅散主帥的不安。
另一名稍顯精瘦些的將軍也立刻附和,眼神閃爍,急切地補充。
“正是!大將軍,事后的手尾也干凈。”
“咱們早就盤算好了,一股腦兒咬死了是流寇報復或者江湖仇殺。”
“任憑上面派人來查,也難尋蛛絲馬跡,牽扯不到咱們頭上!”
另一名年紀稍長的老將捋了捋胡須,聲音帶著更深沉的誘勸。
“只要楚奕一死,您可是為咱柳氏拔除了心腹大患,立下了大功勞!”
“屆時,莫說在軍中,便是在整個柳氏門庭里,您的話語權,那分量可就截然不同了……”
這話像是一劑強心針,扎在柳萬雄最在意的權勢心脈上。
他的腳步終于停住,那焦躁不安似乎被這番說辭暫時壓下去幾分,緊繃的肩膀微微松弛了一下。
“話雖如此,但也不可大意。”
“待會兒張鐵回來復命,讓他即刻帶著參與今夜行動的所有人,連夜啟程,秘密前往通州暫避風頭。”
“沒有我的親筆手令,絕不可回營!”
他走到案幾旁,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冰冷的桌面,發出“篤篤”的輕響,目光卻始終沒離開帳門。
“等到風聲徹底平息,塵埃落定,再無后患之時,方可歸來。”
“喏!”
幾名心腹齊聲應命,帳內氣氛稍緩了幾分。
“你們大晚上的,怎么敢擅闖中軍重地!快停下來……”
帳外驟然響起守衛驚惶失措的厲聲呵斥,緊接著是一陣急促而雜亂的馬蹄聲和士卒的騷動。
“唰!”
柳萬雄話猛地扭頭望向帳簾,那點剛壓下去的慌亂“騰”地一下又竄了上來,瞬間布滿眼底。
“唰啦!”
厚重的牛皮帳簾,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粗暴地掀開。
一騎如電,挾著無匹的威勢悍然闖入!
來人,正是林昭雪!
她坐于神駿的黑馬之上,手握韁繩,冰冷的鳳目如寒星般掃過帳內眾人,最終死死釘在柳萬雄那張驚駭欲絕的臉上。
夜風拂動她頭盔下的幾縷發絲,更添幾分凜冽殺伐之氣。
這一刻。
柳萬雄渾身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林昭雪,她怎么會……怎么會來這里?
一股難以言喻的驚悸攫住了他,一個念頭不受控制地蹦離開出來。
莫非楚奕那小畜生已經死了,她是來……替那小子報仇的?
這想法帶來的瞬間狂喜還沒來得及在他臉上綻開,就被隨之涌起的巨大恐慌徹底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