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走了很遠,遠到回頭也看不見黑背老六的身影。
然而——
回想起先前發生的一幕。
長久對視下,抱著刀的六爺總算動了,他動作遲緩地摸了摸衣兜,只是,那早已千瘡百孔的兜子還沒怎么用力就“撕拉”一聲,男人黑黢黢的食指穿破最后一層遮羞布光禿禿地戳了出去。
本該遞個臺階結果他一動反而沒辦法開口也沒辦法離開的兩人:“……”
糟…糟了。
最可怕的情況發生了。
瞄了眼自己敞開的垮包,不知道現在把它收回來還來不來得及。
黑背老六放下刀,兩手揣進破破爛爛的袖口磨磨蹭蹭地開始互掏,掏來掏去什么都沒找到,沉默許久,還是從身下石板縫摳出一枚不知道什么時候掉在那里的銅板。
他捏著那枚十分寒酸的銅板,盯著看了一會兒,突然皺眉。
秋容當時兩眼一黑,只知道自己在恩將仇報。
現在回想起來羞愧的滿臉通紅:“我就該直接把你拉走,或者,或者把我那兩塊大洋分一塊給你,我怎么這么笨啊!”她都不知道下次還有沒有勇氣再來這條街送禮。
“......我以為給錢是約定成俗嘛,不想從地上撿錢才把包打開的。”
誰能想到堂堂九門六爺,全身上下就剩兩塊大洋,秋容望著她,她望著秋容,良心隱隱作痛。
至于那枚銅板,還是收了。
人家辛辛苦苦找了半天才找出來的銅板,說不要就不要,那人家黑背六爺的面子往放哪兒放?!
“你發誓,下次還會陪我一起來送禮。”
“我發誓。”
……懺悔了一路的兩人在校門口握手言和。
中秋節那天張啟山沒有回家,越明珠習以為常,就是不知道他又被上司調派到什么地方去了,這次還帶走了張小樓說是去磨礪一番,家中留了張小魚主事。
傍晚。
露水凝結,秋菊香滿庭。
她順應時節坐在庭院賞月,身邊除了捧珠,還有乘月色而來的齊鐵嘴,聽說桌上有一碟椰蓉月餅是解家送的,他挽起袖子將其挪開。
“小九家的東西還是少吃為妙,他動不動就愛加點藥進去,廚房蒸籠都快腌入味兒了。”他坐在對面互換了月餅,嘴上不饒人,卻自己拈了一塊嘗起來,一口嘗完,搖了搖頭,“就是這個味兒,去年吃的我肚子疼。”
捧珠斟酒,對他一邊吐槽一邊吃的行為表示不理解,“會肚子疼八爺你還吃?”
月色清冷,照在齊鐵嘴面龐上說不出的溫和寧靜,他微微嘆了口氣,“我就是想知道今年吃了還會不會肚子疼,要是疼了,我好替你家小姐去罵他。”
他態度認真不似作偽,捧珠這才換了表情,慌張扭頭:“小姐你有沒有吃?”
越明珠嘆氣:“他逗你的。”
解家怎么可能送會鬧肚子的月餅到張家,這是送禮還是來結仇了?
就算有心結仇,也絕計過不了管家和張小魚那一關。
捧珠氣悶:“八爺!”
齊鐵嘴微微一笑,吃著月餅不做聲。
霜白的碎石小路,蓮葉端來大閘蟹和黃酒,他不解地看著她:“陽澄湖大閘蟹?你不是不吃海鮮?”
抿了一口黃酒,越明珠放下酒杯,“下午送了一筐去紅府,夫人愛吃,只是她身體不好只收了半筐又送了半筐回來,難得齊先生到訪,正好招待你這位貴客。”
齊鐵嘴望向她,“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他拆螃蟹的手法十分靈活且具有一定觀賞性,是個吃螃蟹的老手。
他吃螃蟹,越明珠湊個氣氛時不時和他碰杯喝米酒,只小酌了三杯,捧珠出于擔心就不讓喝了。
拄著胳膊用手撐著下巴,她仰頭看向夜空,夜幕低垂,滿天星辰,說好賞月,結果月亮卻被烏云籠罩,只有月光透了出來。
捧珠順著她的視線,情不自禁地贊美道:“小姐,今晚的星星也好漂亮。”
“是啊。”
她喃喃,“捧珠,你說星星像什么?”
星星像什么?齊鐵嘴下意識看去,晚風獵獵,只是她頭仰的抬高,既看不見神情也看不清那雙如繁星照水的眼睛。
捧珠仔仔細細地觀察滿天星斗,不確定答案對不對:“寶...寶石?”
黑色天幕上,一顆顆耀眼的星星閃爍不定,像宇宙深處傳來的密語。
“小姐,你覺得星星像什么?”
“我覺得它們像眼睛,成千上萬顆數不盡的眼睛俯視下來,一切秘密在它注視下無所遁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