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子稱吩咐完自己人做好準備之后,次日便去求見了蘇州通判魏憲。
魏憲跟他的合作,也有快半年了。
去年冬天蘇州四縣的徭役籌措,魏憲就幫他統籌協調,說服四縣的官府各展所長、互相配合。
最后趙子稱才得以發揮他手頭有新式工具、有水泥作坊的優勢。把水泥評估出了一個比較高的作價,然后姑蘇縣出水泥、其他縣多出人工和糧食,共同把徭役完成。
雖然趙子稱在那次工程中是實打實占了便宜,也刷了政績的,但魏憲對他的印象仍然很不錯,覺得他是一個興利除弊做實事的人。
對于有腦子、有沖勁又能辦好事情的官場晚輩,讓他占點便宜又何妨?
而且在合作的過程中,魏憲對趙子稱的立場也有了更多的認識。兩人多次私下里談心、縱論天下形勢,魏憲對趙子稱的眼光頗為贊同,也徹底相信趙子稱是站在朱勔對立面的,是可以引為盟友的志同道合之人。
今日趙子稱再次求見,魏憲也就沒有絲毫猶豫,直接第一時間親切接見了。
“子稱可是好久不曾來走動了,履新之后忙得很吶,今日忽至,必然是有事了。”魏憲一看到他,就和顏悅色地拉著他入座,還讓仆役奉茶。
趙子稱也不玩虛的,只是稍微鋪墊了幾句后,便挑明了主題:“實不相瞞,下官履新之后,花了一兩個月時間梳理本縣的民政財賦問題,以及此前的歷史積欠虧空、深入了解民情。
覺得再這樣下去,這蘇州真是非亂不可。我們原本還打算求穩,現在看來,卻是連今年都熬不過去了。下官想要上書官家,痛陳江南弊政,請官家體察下情,看看民間艱辛,廢止花石綱!
如果再不廢花石綱,地方上的正稅、支移、頭子錢、和買、和糴,哪個還能收得上來?百姓非得家破人亡不可。而且今年山東、淮西、河北,哪里沒有盜賊?聽說連東京周邊都鬧盜賊了。
修園子的事情,徒耗天下,還不如早早竣工,與民休息。因此我決定冒死上書勸諫!”
魏憲此前也就這事兒跟趙子稱閑聊過幾次,但都覺得時機不是很成熟。或者說,即使魏憲覺得要勸諫,也不必像趙子稱這般言辭激烈。
原本歷史上,魏憲自己也上書勸諫過,不過不是現在,還要再往后拖幾個月。他上書之后,果然也被蔡京和朱勔報復,但因為命好,還沒走完陷害他的程序,方臘就反了,皇帝就緊急把他赦免了,還讓他去隔壁的常州安撫地方。
在此時此刻的魏憲看來,立刻上書,風險還是很大的。
他便忍不住勸道:“你可想好要如何措辭了?這事兒還不宜搞得太過鐵口直斷,稍稍委婉些,方才穩妥。非要搞得當年神宗朝大旱、舊黨求罷王荊公那般,也不好。”
魏憲提到的這個典故,是此前宋神宗朝,新舊黨斗爭最激烈的時候,有一次京畿持續大旱,民間和舊黨都拿天人感應那套說事,說持續大旱是因為執政奸邪。有其中最激烈的上奏者,對宋神宗說“請罷國賊王安石,若罷王安石后,十日之內依然不雨,乞斬臣于宣德門外”,這是擺出賭命的架勢跟王安石杠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