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在軍中擔任什長的李賁躍上石碾,振臂高呼。
“吾等妻兒奄奄待斃,而豪強庖廚肉腐。”
“今日愿隨吾往府庫請命者,當共分糧粟!”
霎時間,數百饑民如潮水般涌向城東。
他們把陳府糧車圍得水泄不通,哀嚎聲、乞求聲此起彼伏。
突然,督糧校尉王沖率領甲士趕到。
鞭影翻飛間,血花四濺。
“刁民安敢犯官糧!”
王沖揮劍大喝,劍鋒過處,一個老翁應聲倒地。
李賁目眥盡裂,拾起石塊擲向王沖:
“狗官!爾等日日珍饈,可知百姓炊骨易子?”
石塊正中王沖面門,這位平日作威作福的校尉踉蹌倒地。
饑民們積壓的怨憤如火山迸發,頃刻間將甲士沖散。
混亂中,不知誰人喊了聲“取糧活命”,人群頓時沖破府庫大門……
是夜,魏王府內燭影搖紅。
曹叡正與才人陸氏對弈,忽見侍中劉初踉蹌入殿。
“陛下!東市暴民作亂。”
“王校尉……殉國了!”
曹叡手中白玉棋子鏗然墜地:
“詳細奏來!”
原來暴亂發生后,饑民將王沖首級懸于府衙轅門,尸身被棄之糞渠。
更有人在大街上張貼檄文,上書統稱魏國官府之腐敗無能,全不管蜀地百姓死活。
曹叡拍案而起,案上青瓷硯臺應聲而碎。
“速詔中領軍鎮壓!凡參與暴亂者,格殺勿論!”
然而,當虎賁軍馳赴東市時,暴動已蔓延全城。
饑民們沖進豪強糧倉,與私兵展開混戰。
直到次日拂曉,這場騷亂才逐漸平息。
兵馬司呈上的奏報觸目驚心:
死者三百余,傷者逾千,焚毀府庫七處。
曹叡在寢殿中踱步至天明。
他想起昔日祖父曹操在《蒿里行》中描繪的慘狀。
“白骨露于野,千里無雞鳴”。
而今這般景象,竟出現在都城成都。
“傳詔。”
曹叡嗓音沙啞,“開太倉賑濟災民,減今年田賦三成。”
“自即日起,王公百官皆捐粟千石,以紓民困。”
這道詔書如同巨石入潭,在朝堂激起千層浪。
次日廷議,大司農率先出列:
“陛下圣心仁慈,然太倉存糧僅夠三軍之用,若開倉放糧,恐損軍國大計。”
光祿勛也緊接著奏道:
“百官捐粟恐非長久之策。”
“臣聞益州豪強囤糧逾百萬斛,何不令其開倉?”
曹叡沉吟良久,最終頒布《均輸令》:
限定糧價,要求豪強按官價售糧。
嚴禁囤積居奇。
設置平準倉調節米價。
為示決心,他特意將詔書刻在宮門上。
詔令初下,成都米價應聲回。
百姓們捧著剛剛買到的官糧,對著宮闕方向叩首不止。
李賁也解散了鄉勇,重回田畝耕作。
但好景不長。
半月之后,市場風云再起。
這日李賁趕集,發現糧鋪前掛出“售罄”木牌。
偶有售糧者,要價竟是官價三倍。
打聽才知,豪強們明著遵守詔令,暗地卻通過虛報庫存、勾結官吏等手段規避新政。
更有甚者,將軍糧偷運至黑市販賣。
“聽聞陳祇府中夜夜笙歌。”
茶攤老丈壓低嗓音,“前日宴客,席間以糖飴作畫,以肉糜筑山。”
“酒水傾入溝渠,香飄三里……”
李賁憤然擲碗,陶片四濺。
正當此時,一騎快馬絕塵而來,馬上信使高呼:
“綿竹急報!曹彰大將軍戰死,齊賊劉永率軍直撲成都!”
消息如驚雷炸響。
茶攤眾人呆若木雞,忽見西方天際濃煙滾滾——
竟是潰兵開始搶掠商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