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想起月前巡視軍營時,見守城士卒食不果腹的模樣。
又憶起去歲大旱,豪族們圍積米糧致使餓殍遍野的慘狀。
良久長嘆:
“這蜀中江山,終究不是曹家江山……”
“這許多年來,曹家始終是借居于此。”
“大王明鑒。”
趙儼近前低語,“今若主動歸降,尚可存曹氏血脈。”
“若待城破之日,恐重蹈項羽垓下之禍。”
曹叡行至窗邊,望見宮墻外火光點點,隱約傳來“早開城門”的呼喊。
他轉身時淚如雨:
“非是寡人畏死,實不忍成都軍民再做無謂之犧牲。”
“只是……祖父莊王、父文王,我祖孫三代基業,竟終結于叡手矣……”
“大王可知吳國滅時,劉備是如何對待孫權子孫的?”
趙儼輕聲道,“皆封侯賜宅,保其榮華。”
“蓋因三興漢室,正要示天下以寬仁。”
更漏將盡時,曹叡終于取過絹帛,親書降表。
待墨跡干透,他喚來譙周:
“勞大夫走一遭,將此卷并蜀中圖籍送往漢營。”
十二月初一,霜重霧濃。
成都北門外十里長亭,曹叡素服白馬。
率世子曹殷及文武六十余人,皆反縛雙手,輿櫬隨行。
那棺木以荊木制成,粗糙簡陋,正是古代亡國之君請罪的象征。
辰時三刻,漢軍大至。
但見玄甲映日,旌旗蔽空,中軍大纛下躍出一將。
金盔紫袍,正是劉備次子,吳王劉永。
他急步上前,親手為曹叡解縛,又命焚毀輿櫬。
“魏王深明大義,使蜀中百姓免遭戰火,此乃莫大功德。”
劉永執曹叡手共乘王輦,溫言道:
“陛下在洛陽早有明詔,若魏王肯降,必以厚禮相待。”
劉永面色平靜,但內心卻無比狂喜。
因為他賭對了,成都真的已經民心盡失,大家都不愿意再助曹氏了。
曹叡雖不愿降,可他架不住曹氏眾叛親離。
有骨氣的魏國人已經差不多全部死在了戰場上。
剩下的,都是一群趨炎附勢,見利忘義的人了。
車駕入城時,滿城百姓夾道跪迎。
有耄耋老者泣呼:
“四十年離亂,終見漢家旌旗!”
曹叡在車中聞此,閉目長嘆:
“原來民心向背,早定天命。”
同時,漢軍正在清點府庫:
得糧四十八萬斛,金銀各二千斤,蜀錦二十萬匹。
劉永金甲白馬,受璧時忽見道旁古柏無風自折,心中微動。
遂執曹叡手嘆道:
“魏國之亡,與元仲無關,實乃兩國國力相差之巨耳。”
于是,劉永拜曹叡為驃騎將軍,賜宅北宮舊址。
然后一面派人去收降劍閣的鄧艾,一面又派人前往洛陽報捷。
話分兩頭,
綿竹城頭,漢旗獵獵。
姜維正督造連弩,忽見麋威踉蹌闖進軍帳。
這位參軍顧不得拭去額間汗珠,抓著案幾邊緣急道:
“將軍在綿竹整頓已逾旬日,成都近在咫尺,為何仍然按兵不動?”
“末將剛得飛鴿傳書,吳王殿下昨日已受曹叡歸降,此刻正在成都論功行賞!”
他喘著氣從懷中掏出一卷帛書,交給姜維。
“您看,這是成都細作抄錄的安民詔,上頭蓋著吳王金印!”
帳中諸將聞言皆變色。
廖化忍不住以拳擊柱,震得鎧甲鏗然作響:
“自陰平鑿山開道以來,我軍傷亡逾萬。”
“如今功勞盡被他人所取,豈不寒了將士們的心?”
眾將議論紛紛間,唯見姜維緩緩展開輿圖,指尖劃過涪水關時停留良久。
“諸君稍安勿躁。”
姜維沉吟良久,才緩緩開口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