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子忙忙碌碌中,轉眼就到了年底,因著這場曠日持久的天災,城里形勢也愈發嚴峻。
饒是物資準備的還算不錯,但一家子還是決定省著來,哪怕年底,也只收拾了一條陸小弟從溝里搶來的魚,還有小半塊兒從供銷社買來的五花肉。
就著小半碗雜糧飯,勉強算是一個年節。
當然私下里,小胖友情提供的牛肉干也是能解饞的。
至于老陸家,沒法子,如今形勢這般嚴峻,作為新人,安寧媽自然是要加班的,就連安寧兩姐妹,也正可憐地在外頭給人做“小家教”給自個兒掙口糧呢!
甭管旁人信不信,反正回去不可能的。
倒是李小草,為防村里人說嘴,還是托村長家的文才給老陸家帶了幾塊兒工廠里剩下的瑕疵料子,還有年底發下來的幾個蘋果。
糧食!那沒辦法,誰讓城里這一個月口糧銳減,她們一家四口且還不夠呢!
“嗐,嬸兒,這哪能不夠啊!”
瞧著有些窘迫的李小草,剛頭懸梁錐刺股拼上煤礦長臨時工的張有才毫不猶豫地選擇睜著眼說瞎話:
“這年頭,誰不難啊!咱們村里在如何,好歹留下有糧食,又靠著后山,總歸日子能過得下去。倒是嬸兒你,瞧瞧這陣子,可是瘦成啥了!”
“一看嬸兒你就沒舍得吃,盡是把口糧留給國華弟了。”
因著心寬,加上工作這小一年吃的不錯,腰都暗戳戳粗了一圈兒的李小草:“………”
摸了摸有些緊實的腰圍,李小草下意識想著,看來下回衣裳還是做的大些的好。
起碼這會兒不會太尷尬!
偏偏這會兒張文才像是看不見一般,兀自信誓旦旦:
“放心吧嬸兒,那邊兒就算再無恥,也不能上來搶自家才幾歲孫子的口糧吧!”
“再說了,誰說嬸兒你們這一房沒有盡孝,我建業叔不是正留在那兒一日不落地照顧老人的嗎?”
要知道這次廠里招的臨時工,除了他之外基本可全是廠里子弟,再不濟也是親戚啥的。
總之,好不容易拼了上來,還不等高興兩天,打聽過一圈兒后,張文才心都快涼了。
總之,這時候誰敢跟阿寧妹子過不去,就是跟他的工作,前途過不去!
想到這里,張文才年輕的小臉上寫滿正義凜然:
“嬸兒你就放一百個心吧,要是這些人真敢不要臉,別說旁人了,我爹這個做大隊長絕不允許有如此敗壞大隊風氣之人!”
李小草:“………”
呵呵,就挺好的。
不管怎么說,這年代大隊長還是挺有威嚴的,一直到安寧姐妹倆包袱款款前去上學,老陸家那群人縱使再怎么氣急敗壞,都沒能上門兒。
不過六零年,眼看本該到來的春雨遲遲未落,外面的形勢也愈發動蕩不安了起來。
五月過后,眼看周圍人也開始陸陸續續減少炊煙,哪怕心知家里地窖里還藏著不少東西,李小草也下意識學著其他人家將一頓三餐,改為了一日兩餐。
并且生怕被人從面上看出端倪,就連陸小弟,每日到手的飯也少了將近一半兒。至于安寧姐妹倆,本就是長身體的年紀,還是不易胖體質。饒是如此,再往附近的醫院轉過一圈后,安寧還是特意調了草汁,將姐妹兩個原本白嫩的臉色一點點暈上些蠟黃,衣裳也特意做空了些。
打眼瞧上去,本就纖瘦的身影愈發輕減了許多。
起碼在小伙伴小胖看到的第一眼,就忍不住皺了皺眉,隔著好幾道桌子,都止不住各種肉干,糖果往自家小伙伴兜里塞。
安寧:“……”
“放心吧,相信我,我是真沒太餓著!”
然而頂著個這么個臉,這句話顯然說服力不足!目光在對方明顯蒼白中透著微黃的面上停了一瞬,小胖二話不說,將今早兒特意帶來的一小袋肉干,還有一只咸鴨蛋盡數塞到了小伙伴口袋里。
額!
回到家中,安寧特意拿出小鏡子,瞧著鏡中這張熟悉又帶著陌生的臉。
難不成,這妝化的真太濃了?
不過看了眼周圍人幾乎如出一轍的臉色,安寧果斷否決了這個想法。
不是她太用力,而是人家大戶有自己的想法。
總之,哪怕安寧再三解釋,小胖堅決認為對方這是在逞強,并且異常仗義的將自個兒的口糧分出了一部分。
因著這個,安寧往臉上涂草汁的濃度都減了一些。
反觀小胖自己,原本還算喜氣的圓臉就這么一日日瘦了下來。
怎么辦,良心有一丟丟痛怎么破!
不過很快,安寧就沒心思多想了,九月,原本是豐收的季節,然而不出意外,六零年這一年,迎接的依舊是一片荒蕪。
伴隨著一眾農人的哭嚎聲,就在這一日,一個瘦骨嶙峋的男人突然敲響了陸家大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