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安寧沒有否認,思及早前那一具具尸首,趙禎眼中復又多了沉痛之色,緩緩合上眸子。
良久方才沙啞著聲音道:
“為什么?”
“明明只要再等等,再等等,待爹爹百年之后,這個官家之位遲早會是你的,甚至那些朝臣,日后以你的手段,徐徐圖之未嘗不能和平解決。
為何偏偏要用如此激烈殘酷的手段?平白傷及許多活生生的人命,甚至連骨血親族你……
唉,福康,你就那般等不及嗎?”
為此甚至不惜以諸多人命為棋。
說這話時,趙禎語氣不覺帶了些許沉痛之色。
沉默片刻,安寧方才起身,透過窗紗目視著外間正不斷忙碌著的灑掃宮人。
暮色中,原本清悅的聲音也帶著些許輕薄:
“爹爹,旁人都道您仁義至極,縱使于身旁一身份卑微的宮人內侍,仍不忍有苛責,于朝中眾士子大夫更是寬容忍讓。”
“可是爹爹,您的仁德和寬容難到只是對著這些人嗎?”
“在戶部這些年,女兒其實沒少翻閱戶目資料,單看這兩年,我朝總戶不過一千兩百萬余戶,成年男丁尚不過兩千萬左右,然而光是被“征募”的流軍便有足足一百二十來萬。”
也就是十幾個人中,起碼有一個是無田產,無私業的流民,社會不穩定分子。
“人口增長,然每年征收到稅務的良田數目更是一年比一年少。”
這些田產最終又是到了誰的手里?
就這,每年朝中官員數量還在急劇增加……
“徐徐圖之,呵!”安寧輕笑一聲。
“爹爹您身為官家不會不懂,朝中黨派傾軋一旦開始,政策朝令夕改,最后真正受苦的會是誰?”
“還是爹爹您覺得那些已經吃的滿嘴流油,如今卻還要行謀逆之事的黨羽可憐,卻不覺得被這些人壓迫至深仍尤不知足的普通百姓可憐?”
“當然了,最重要的是,于女兒而言,能一桿子打盡殺盡,又為何要費力氣徐徐圖之……”
“你……”
轉頭迎著對方看似沉痛的目光,安寧復又輕笑道:
“爹爹若是心疼李家,那可更是不必,畢竟在那件事發生之后,明知這人不妥,您為何又將李家重新提起,目的如何,為了牽制誰,你我二人都清楚地很!”
所以如今,養虎為寇,又怪誰呢?
什么官家的位置都是她的?
安寧心下輕嘖一聲,這話誰信誰傻!
笑話,她這便宜爹,如今至今怕是還做著皇子夢呢!
在眼前女兒幾乎看透一切的目光下,趙禎肩側徹底頹了下來。
沉默良久,方才開口道:
“所以,福康你今時今日的目的……”
“不錯,爹爹你既然已經猜到。那么……”
說話間,只見安寧已然徑自上前,從一旁的書案旁,隨手取了一張空白圣旨,對著來人輕笑道:
“那么這封傳位圣旨,是爹爹您親自寫,還是女兒我自己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