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麗質豎起耳朵聽著,聽見長孫皇后這句話,頓時嘴角微微翹起。
官之罪天子定,母后是在告訴程俊,父皇說有罪的事,那就是有罪,說沒有罪那就是沒有罪,輪不到他一個臣子指手畫腳!
皇后的意思是我沒資格給她安罪名么......程俊讀懂她的弦外之音,并沒有反駁,而是繼續迂回道:“皇后娘娘說罪由天子定,只是不知陛下又以什么定罪?是靠直覺,還是喜怒,還是別的?”
長孫皇后秀眉一挑,“陛下乃是明君,怎可能會以直覺和喜怒定罪,當然是以我大唐律法來定臣民之罪了!”
程俊露出恍然,“那臣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我大唐律法中明文記載的,一旦觸犯便可定罪,若是沒有記載的,就一定無罪?”
長孫皇后微微頷首道:“當然可以這樣理解,這叫法無禁止即可為。”
程俊問道:“那罵人犯法嗎?”
長孫皇后淡淡道:“當然犯法,我大唐律法有寫,詈祖父母父母者絞!”
程俊又問道:“既如此,請問皇后娘娘,一個孩童在大庭廣眾之下,罵了路邊的一個逃荒來的流民,如何判罪?”
“……”
這小子究竟干什么來了......長孫皇后瞇起眼眸,上下打量著程俊,有些捉摸不透他這樣問的目的,但總感覺有詐,一時間沒有開口。
程俊見她露出思索的模樣,便自問自答般的說道:“皇后娘娘,律法上面沒有寫這個孩童犯了什么罪吧?”
長孫皇后想了想,說道:“本宮剛才說了,法無禁止即可為,我大唐律法只寫了罵父母祖父母者死,就是說除此以外,罵人并不構成犯罪。”
程俊問道:“那孩童做的是對的?”
長孫皇后不假思索道:“當然不對!”
程俊追問道:“皇后娘娘為什么覺得這個孩童做的不對?”
“因為你口中的這個孩童無禮!”
長孫皇后說完,皺起眉頭索性直接問道:“程愛卿,你究竟想要說什么?”
程俊見她開門見山的問了,便直言說道:
“孟子說過,惻隱心、羞惡心、恭敬心,是非心,乃人皆有之。”
“惻隱心是仁,羞惡心是義,恭敬心是禮,是非心是智。”
“即是說有同情心就是仁愛,有羞恥心就是明道德,有恭敬心就是知禮儀,心里明辨是非是有智慧。”
程俊語氣一頓,繼續說道:
“孩童在大庭廣眾之下罵了這個逃荒來的流民,皇后娘娘說孩童做得不對,可見皇后娘娘懂仁愛,明道德,知禮儀,有智慧!”
程俊的一番夸贊,長孫皇后并沒有感覺喜悅,反而隱隱感覺到不對勁。
程俊繼續說道:“圣人云‘君子之于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變成流民已經夠慘了,卻還要遭受謾罵,可見這個孩童沒有同情心,不懂仁愛!”
“在大庭廣眾之下無故謾罵,可見孩童沒有羞恥心,道德缺失。”
“以幼罵長,可見孩童沒有恭敬心,不懂禮貌。”
“流民既沒有傷害孩童,也沒有招惹孩童,卻招來孩童謾罵,可見孩童心里不會明辨是非,這是愚蠢!”
說著,程俊抬起頭,盯視著長孫皇后,問道:
“公主殿下打了人,和臣所說的孩童罵流民有什么區別呢?”
長孫皇后一瞬間臉色大變。
李麗質更是懵了,屬實沒想到程俊繞了一圈,竟然是在罵她!
她眼眶一下子紅了,看向了長孫皇后。
長孫皇后蹭的一下站起身,臉色清冷的望著程俊,“程愛卿,你這次入宮來見本宮,就是要當著本宮的面,說本宮女兒的不是嗎?”
猜對了一半......程俊迎上她充滿憤怒的目光,絲毫不懼,擲地有聲說道:
“臣是在講道理,說事實!”
“流民遭到孩童謾罵,何其無辜?我二哥挨了公主的打,又何其無辜?”
“公主殿下年少,可以不懂,但皇后娘娘已是成人,不僅不管教,反倒是再三包庇,常言道慈母多敗兒,皇后娘娘是打算當這樣一個慈母,讓公主殿下成為一個無仁,無義,無禮,無智之人嗎?”
“你放肆!”
長孫皇后氣的臉色發紅,指著他斥聲道:
“公主是替父打抱不平,此乃孝道!圣人說過‘仁者人也,親親為大’,就是說愛護父母便是最大的仁愛!你怎可說她不懂仁愛?”
“圣人說要愛護父母,公主行的是圣人之理,為父打抱不平,你又怎可說她無義,無禮,無智?”
程俊忽然露出溫和而善良的笑容,問道:“若是如此,臣為兄長鳴不平,就有錯了嗎?”
長孫皇后臉色一變,心道不好,程俊繞了這么大個一圈子,就是在借她的口,來證明他參皇后的這一本沒有錯!
千防萬防,還是上了程俊的當!
這小子是屬鳥的嗎,怎么這么能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