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太太見大家都用手指頭指她,就想替自己辯解,“我是王和平的娘,是春芽的奶奶,孫女的婚事當然我做主了!啥叫賣錢?那是彩禮!你家嫁閨女不要彩禮啊!”
安婳拍了兩下手,示意大家安靜,“大家都聽見了吧,王老太太想賣孫女,我說的人販子就是她。”
周梅花鄙夷地看著王老太太,“磋磨兒媳婦不說,現在連孫女的主意都打上了!你怕不是想把三妹的閨女都打發出去,給王和平鄉下的幾個侄子騰位置吧?四歲的孩子都下得了手,呸!”
這話還真說中了,但王老太太一點不懼,叉著腰吼道:“那咋了?我們家的事關你們屁事!一個個的咸吃蘿卜淡操心!”
這時,廖三妹沖了過來,一把將春芽抱在懷里,雙眼赤紅地瞪著王老太太,“春芽是我的女兒,你休想賣了她!”
王老太太看傻子似的看著廖三妹,“那叫賣嗎?那是替她找人家!咱們女人不都是早晚要經這一遭!”
“她才四歲!”廖三妹嘶吼道。
“你敢沖我吼!”王老太太說著,就要去掐廖三妹。
這回,廖三妹卻不似以往一樣默默忍受,她居然躲開了!
王老太太頓時覺得自己的權威被挑戰了,擼起袖子,揚起巴掌,就要向廖三妹扇過去。
站得近的安婳一把攔住她的手,“老太太,你剛剛說這是你家的私事,我看不見得。婚姻法的第一條是廢除包辦強迫、男尊女卑、漠視子女利益的封建主義婚姻制度。第二條就是禁止童養媳。你的行為已經是犯法了知道嗎?我可以報公安把你抓起來勞改!”
安婳本是長著一張嬌美的臉,此時卻冷若冰霜,眼神凌厲,恍惚間竟有些她男人身上的那種可怖氣息,王老太太被嚇得一抖,三寸金蓮一個沒站穩,跌地上了。
“你......你......”她手指顫巍巍地點著安婳,又說不出什么話來。
王老太太不是第一天惹是生非了,但其他人頂多也就找到王和平告上幾句,王和平再回家說她幾句,久而久之,王老太太就生出天王老子她最大、家屬院里她誰也不怕的錯覺。
可今天惹上的安婳,咋跟其他人不一樣呢?
還說她犯法,要抓她勞改......是不是真的?
王老太太猶疑間,看到自己的兒子急匆匆往這邊跑。
她立馬鼻子一酸,委屈地喊道:“兒啊,他們都欺負你娘......”
“王副政委回來得正好,”安婳三言兩語說了下事情的經過,“老太太訛人訛到我家頭上了,你看看這事怎么處理吧。”
王和平臊得恨不能把頭鉆進老鼠洞里。
他將王老太太攙起來,然后跟安婳和肖政鞠了一躬,“對不住,我娘是鄉下來的,沒什么見識,你們別跟她計較。”
安婳笑笑,“我們倒沒什么好計較的,只不過是替王副政委你擔憂,小家都管不好,又怎么管大家?”
王和平哪里不知道這個道理呢,先前王老太太還只是有個磋磨兒媳婦的壞名聲,如今又添個賣孫女的惡名,簡直就是在他的前途上安了一個絆腳石。
他哀求著看著老太太,“娘,你就當是為我著想一下,別再作妖了!”
“啥?你說我作妖?!”兒子什么時候對她說過這種重話!
王老太太頓時哭天抹地起來。
“好你個不孝的王和平啊!你爹短命早死,我一個人討飯把你們哥倆養大,那時候多難啊,我一個小腳女人,背上背一個,手里牽一個,眼淚和血一起吞才把你們哥倆養大成人......如今日子好過了,你就嫌我給你添麻煩了?好,我走,我回鄉下去!好在你弟弟不像你這么沒良心,他會管我的!”
王老太太的這些話,不知道已經說過多少次,但每次都能精準地拿捏住王和平。
確實,王老太太為了養大倆兒子,日子說是從地獄里煎熬出來的也不為過。王和平至今仍記得,小時候有一回,他們三天沒有討到一點吃的,最后在路上看到一只野狗,嘴里叼著半個饅頭,餓得奄奄一息的王老太太不知從哪來的力氣,踮著小腳從野狗嘴里搶來了半個饅頭,煮了半鍋糊糊,續上了三個人的命。
每每想起這些,王和平就無法對王老太太硬起心腸。
“娘......”
眼看王和平頭又耷拉下去,廖三妹的聲音忽然響起來。
“王和平,如果你不把娘送回鄉下去,我就跟你離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