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硯將一份《鎮北日報》狠狠摔在地上。
“妖言惑眾!嘩眾取寵!這林蕭,一個泥腿子,就會用這些下三濫的手段蠱惑人心!”
他指著地上那份報紙,對著身邊的太監總管破口大罵:“什么火車,什么電話,不過是些奇技淫巧!我大周自有圣人教化,豈容這等歪門邪道橫行!”
太監總管跪在地上,頭都不敢抬,噤若寒蟬。
李硯罵了一通,卻發現心里那股憋悶之氣絲毫沒有消解,反而愈發煩躁。
他能禁了京城的報紙,可他禁得了全天下的嗎?他能殺了賣報的人,可他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嗎?
他不能。
這種無力感,讓他感到無比的屈辱和憤怒。
“滾!都給朕滾出去!”李硯煩躁地揮了揮手。
待所有人都退下后,他看也不看地上的報紙,轉身走回自己的木工房,拿起一把刻刀,狠狠地扎進一塊未成形的木料里。只有沉浸在木工的世界里,他才能暫時忘記那個叫林蕭的男人帶給他的陰影。
……
宰相府。
周慕白坐在書房里,手中同樣拿著一份《鎮北日報》。
與皇帝的暴怒不同,他只是靜靜地看著,蒼老的臉上,滿是化不開的憂慮。
良久,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這口氣里,有震驚,有無奈,更有深深的無力。
“好一個林蕭……好一個《鎮北日報》……”他喃喃自語,渾濁的眼眸中,竟帶著一絲苦澀的贊嘆。
鐵路、工廠、高產農具、全民教育……報紙上的每一個詞,都像一把重錘,敲在他的心上。
這不是陰謀,這是陽謀。
堂堂正正地告訴你,我的國家有多富強,我的人民過得有多好。
這比百萬大軍的兵鋒,還要銳利,還要可怕。
它誅的,是人心。
“大勢……去了啊……”周慕白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上,滿臉疲憊。他為這個王朝操勞了一輩子,可到頭來,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它,被一個從北地崛起的王者,用一種他從未見過的方式,一點點地敲碎根基。
……
鳳儀宮。
柳微瀾屏退了左右,只留下貼身宮女。
她從宮女手中接過那份被小心折疊好的《鎮北日報》,緩緩展開。
她的目光,一行行地掃過那些文字和圖畫。
她的表情很平靜,但那雙緊緊握住報紙,指節微微泛白的手,卻暴露了她內心的不平靜。
火車、電話、高聳的廠房、寬闊的水泥路……
當這一切都白紙黑字地印在報紙上,成為一個王國向全天下宣告的成就時,那份震撼,無與倫比。
那個男人,不僅擁有可以橫掃天下的軍隊,更擁有著創造一個嶄新世界的能力。
她的妹妹如煙,就生活在這樣的世界里。
她再抬眼看看這富麗堂皇,卻死氣沉沉的宮殿,看看那個沉迷木工,早已失了帝王心的丈夫。
一種前所未有的荒謬感,涌上心頭。
她將報紙仔仔細細地疊好,珍重地放入一個妝匣深處。
或許,這個天下,真的要換一個主人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