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鎮北國一日千里的蓬勃氣象截然相反,大周境內,是一片看不到盡頭的死寂。
河間郡,一個緊挨著黑水河的村落。
土地龜裂,稀疏的枯黃禾苗有氣無力地耷拉著腦袋。
村口那棵據說已經活了三百年的老槐樹,樹皮都快被饑餓的村民剝光了。
張老漢蹲在自家門口,眼神渾濁地看著空空如也的陶鍋。鍋底被舔得干干凈凈,能映出他那張布滿溝壑的臉。
他的兒子張二狗,一個本該是壯勞力的漢子,此刻卻瘦得只剩一把骨頭,正試圖用幾根茅草重新修補漏風的屋頂。
屋里,張二狗七歲的兒子小石頭,正抱著膝蓋,小聲地哼唧:“餓……爹,我餓……”
張二狗的動作一僵,眼眶瞬間就紅了。
就在這時,村口傳來一陣雞飛狗跳的喧嘩,夾雜著銅鑼聲和官差的呵斥聲。
“里正!催糧的又來了!”有村民驚慌地喊道。
張老漢渾身一顫,像是被針扎了一下,臉上最后一點血色也褪得干干凈凈。
很快,幾個穿著號服、歪戴著帽子的衙役,在一個滿臉橫肉的稅吏帶領下,大搖大擺地走進了村子。
“張老漢!你家的皇糧呢?”稅吏用刀鞘敲了敲張老漢家的破門,一臉不耐煩。
張老漢哆哆嗦嗦地站起來,陪著笑臉:“官爺,實在是……實在是沒了啊!地里顆粒無收,家里的存糧上個月就被收走了,連樹皮都啃完了……”
“放屁!”稅吏眼睛一瞪,“沒了?正稅沒了,還有附加稅!軍餉加三成,這是保家衛國!京城里皇上要修新宮殿,你們這些做子民的,不得出點‘孝敬錢’?還有,為了防止你們瞞報,還得交一筆‘誠信金’!”
張二狗聽著這些聞所未聞的名目,氣得渾身發抖,從屋頂上跳了下來,擋在父親身前:“哪有這么多稅!你們這是要逼死人!”
“喲呵?還敢頂嘴?”稅吏冷笑一聲,身后兩個衙役立刻圍了上來,手中的水火棍蠢蠢欲動。
“官爺息怒,官爺息怒!”張老漢死死拉住兒子,對著稅吏點頭哈腰,“是我們不懂事,是我們不懂事……可家里真的……真的什么都沒有了……”
稅吏懶得廢話,一腳踹開房門,徑直走了進去。
屋里除了一張破床,家徒四壁。他目光一掃,看到了墻角一個不起眼的麻袋。
他走過去,一腳踢開,幾顆干癟發霉的土豆滾了出來。這是張家準備熬過冬天的最后一點東西。
“這是什么?”稅吏冷笑著問。
“官爺,這是……這是毒土豆,吃了要死人的啊!”張老漢哀求道。
“死人也比便宜了你們這群刁民強!”稅吏一揮手,“拿走!”
一個衙役立刻上前,將那小半袋土豆拎了起來。
“別!”張二狗眼睛血紅,就要沖上去。
“二狗!”張老漢死死抱住他,老淚縱橫,“別沖動,別沖動啊!命要緊……”
小石頭被嚇得哇哇大哭。
衙役們拎著那半袋土豆,揚長而去,只留下絕望的哭聲在破敗的村落里回蕩。
……
幾天后,當村里所有人都覺得只能等死的時候,一個叫王三的年輕人,偷偷從黑水河對岸跑了回來。
他前幾天冒死游過河,在鎮北國的工地上干了兩天活,不僅吃上了白米飯紅燒肉,還揣回來兩個饅頭和一張皺巴巴的報紙。
村里唯一識字的老秀才,戴著破爛的眼鏡,就著昏暗的油燈,顫抖著手,將那張《鎮北日報》上的內容念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