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慕白低著頭,花白的胡須微微顫抖。
他想起了《鎮北日報》上刊登的“鎮北號”那張模糊卻依舊震撼人心的畫像,想起了那匪夷所思的鐵路和電報,想起了那能活死人、肉白骨的防疫手段。
林蕭,是那種會打無準備之仗的人嗎?
他不敢想,也不愿想。
他只覺得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
大周的皇帝,他們的皇上,已經徹底活在了自己的幻想里。
“陛下圣明。”
周慕白緩緩躬身,將所有的憂慮、恐懼與悲哀,都深深地埋藏在這句恭敬的附和之下。
他抬起頭,看著龍椅上那個因為自以為是的計謀得逞而狂笑不止的年輕皇帝,眼前一陣發黑。
悲哀,這是大周的悲哀啊。
……
東海深處,一座名為“鬼巖島”的島嶼上,正上演著一場群魔亂舞的盛宴。
這里是東海倭寇最大的巢穴。
島嶼主寨的大廳里,倭寇首領山田幸男正赤著上身,懷里摟著兩個從中原擄掠來的女子,將一杯杯清酒灌進她們嘴里,引得周圍的倭寇們陣陣哄笑。
“哈哈哈哈!喝!都給老子喝!”山田幸男滿臉橫肉,醉眼惺忪。
一個獨眼龍手下大笑道:“首領,聽說那個什么鎮北王,滅了松下五郎的船隊,還要來征討我們?”
“征討我們?”山田幸男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口酒噴了出來,“這片大海,是天照大神賜予我們的領地!別說他一個大陸的泥腿子王,就是他們的皇帝來了,也得被海龍王撕成碎片!”
大廳里再次爆發出哄堂大笑。
“就是!咱們有天照大神和海神的庇佑,這片大海就是我們最好的城墻!”
“等他的破船來了,都不用我們動手,一個風浪就能把他喂魚!”
山田幸男得意地捏了一把懷中女子的臉蛋,眼神中滿是殘忍和貪婪:“等他死了,正好連人帶船一起搶了!我還沒嘗過他們王爺的女人的滋味呢!”
淫邪的笑聲,充斥著整個大廳。
在他們眼中,林蕭的親征,不過是一個無知者的狂妄叫囂,是主動送上門來的笑料。
數日后。
一支倭寇的斥候快船,正在鬼巖島外圍游弋。
海面上風平浪靜,幾個倭寇懶洋洋地靠在船舷上,吹著海風。
突然,負責瞭望的倭寇揉了揉眼睛,指著遠處海天相接的地方,結結巴巴地說道:“你……你們看,那是什么?”
眾人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
只見遙遠的海平面上,先是冒出了幾十個黑點。
緊接著,黑點越來越多,越來越大。
那不是船。
或者說,那不是他們認知中的任何一種船。
一道道龐大、漆黑的鋼鐵身影,正緩緩地從海平面下“升”起。
它們沒有風帆,只有一根根粗大的煙囪,正噴吐著滾滾黑煙,將蔚藍的天空染上了一層不祥的灰色。
海風中,隱隱傳來一陣低沉的、如同巨獸心跳般的轟鳴聲。
隨著距離拉近,他們終于看清了那些怪物的輪廓。
冰冷的鋼鐵,猙獰的炮塔,那黑洞洞的炮口,像一只只凝視著他們的魔鬼之眼。
“海……海神發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