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鐵柱拉著兒子王狗剩,也混在人潮里。
爺兒倆伸長了脖子,愣是排了足足三天的隊,才終于被擠進了照相館的大門。
一進門,父子倆就傻眼了。
只見墻壁上掛著十幾幅裝裱好的照片,有人物,有風景,每一幅都和報紙上的一樣,活靈活現,仿佛隨時能從畫框里走出來。
“爹,這……這真是人能做出來的?”王狗剩張著嘴,半天合不攏。
“畫圣顯靈……不,畫圣也畫不出這等神物!”王鐵柱喃喃自語,眼睛里全是震撼。
終于輪到他們拍照。當被領到一個黑洞洞的“鐵盒子”面前時,王鐵柱心里直打鼓。
隨著照相師傅一聲“看這里”,鎂光燈“轟”的一聲爆閃,嚇得王鐵柱一哆嗦,差點從椅子上滑下去。
半個時辰后,當他從師傅手中接過那張還帶著藥水味的相片時,整個人都定住了。
照片上,他和兒子王狗剩并肩而坐。
他能清晰地看到自己臉上飽經風霜的皺紋,看到鬢角的白發,而旁邊的王狗剩,則咧著嘴,笑得一臉年輕燦爛。
一個蒼老,一個年輕。一個代表過去,一個代表未來。
父子倆一生的光景,仿佛就在這張小小的紙片上交匯了。
王鐵柱看著,看著,眼眶一熱,兩行老淚毫無征兆地滾落下來。
他粗糙的手指輕輕撫摸著照片上兒子的臉,又看看自己蒼老的容顏,兩行熱淚滾滾而下。
“爹這輩子……就長這樣啊……”他哽咽著,將照片小心翼翼地用一塊干凈的紅布層層包好,貼身放進懷里。
“狗剩,這是咱們家的傳家寶,要傳給虎子,傳給子子孫孫!”
……
消息和照片,很快就傳到了大周京城。
皇宮內,李硯捏著那張從鎮北國傳來的照片,臉上滿是嗤笑:“畫得倒是不錯,找了個好畫師。這林蕭,也就會搞這些嘩眾取寵的東西。”
可當他把照片拿到眼前時,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
他看到了,那清晰得仿佛能觸摸到的發絲,那衣服上細密的針腳紋理,還有那雙眼睛……那雙平靜的眼睛里,仿佛藏著一片星空,能看穿他所有的心思。
這不是畫!
這個念頭如同驚雷在他腦中炸響。
“啪嗒。”
照片從他顫抖的手中滑落,飄落在地。
李硯像是看到了什么最恐怖的東西,猛地后退了兩步,一屁股撞在龍椅上。
他指著地上的照片,喉嚨里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尖叫:“妖術!這是妖術!”
他發瘋似的撲上去,將照片撕得粉碎,可無論他怎么撕,那張平靜而深邃的臉,已經像烙印一樣,深深地刻進了他的腦海里,化作了他永恒的夢魘。
當夜,宰相府。
周慕白從密探手中,得到了一份被拼湊起來的、布滿折痕的照片。
他將照片小心翼翼地在書桌上鋪平,點亮了蠟燭。
燭光搖曳,映著他蒼老的面容。他就這么看著照片上的林蕭,一看,就是整整一夜。
從天黑,到天明。
當第一縷晨曦從窗外照進來時,周慕白終于動了。
他長長地、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那口氣里,滿是說不盡的疲憊與絕望。
他伸出手,將照片重新收好,而他的臉色,已是一片死灰。
他知道,大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