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殘留著一絲洗發水的味道,床上的被子和床單很整齊,衣架上掛著一件實驗用的白大褂,桌子上除了電腦和資料,沒有任何多余的東西。
季硯執粗略掃過,然后就拉過轉椅讓季聽坐下:“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了,說吧。”
在他來之前,季聽就已經梳理好了整件事的脈絡,但真的面對季硯執時,再清晰的思路也不免壓上了幾分情緒。
他放在腿上的左手蜷了蜷,開口道:“兩周之前,王天憶院士向我提出了可控核聚變……”
前情提要講了大約五六分鐘,在說到兩位院士的實驗路線與上輩子的他重合時,季硯執胸口出現了一個深深地起伏。
“你別告訴我,你放任他們把這個相同的錯誤又踩了一遍。”
季聽沒承認也沒否認,繼續道:“因為他們態度堅決,所以為了說服他們,我進行了十三次模擬實驗,并給出了相關數據。”
“然后呢,他們看了數據還是不死心?”
“嗯,因為模擬和實操之間的數據存在不小的差距,僅僅是模擬實驗,確實無法證明不可行性。”
季硯執再次深吸了一口氣,“所以你就同意了?”
季聽搖了搖頭,“我還是反對,但之后兩位院士就帶頭發起了請愿書,有67名院士愿意共同承擔責任。”
季硯執聽到這話,倏地站了起來:“他們這是在逼迫你?”
季聽想了想,“也不算是逼迫,不過后面我同意了。”
季硯執越聽越氣,胸口仿佛淤塞著滾燙的煤渣:“你不是總師嗎,這就妥協了?你為什么不用你的職權把這件事壓下去?”
“這不是妥協,更與權利無關。”
“那你說,跟什么有關?”
季聽斂了下眸,再次抬起時,眸中帶著不露鋒芒的堅定:“季硯執,我曾經比他們固執百倍,如果不是死于那場爆炸,我肯定還會堅持我的理論。所以我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我不能拿來要求別人。”
“你……”
季硯執腦中驟然浮現出季聽上輩子跟總師據理力爭的畫面,那時他的態度,的確遠比這份請愿書來得更加決絕。
他一直不確定那是否只是一個夢,可現在看著季聽的眼睛,似乎讓他心里有了答案。
季硯執已經不知道自己該氣誰了,闔了闔深眸,只能從結果說起:“你同意了實驗,又獨自操作,這就是導致你手臂受傷的原因?”
季聽抿了抿唇角,總師的氣勢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不是,實驗室爆炸之間我就進入了逃生艙,但在降落的時候減震系統出了故障,導致我的肩膀撞在艙壁上脫臼了。”
盡管他沒有真的經歷那場爆炸,但季硯執還是很生氣。
他努力克制著情緒,可季聽以身試險的舉動讓他根本無法維持理智:“我問你,如果世力汽車的無人駕駛系統在沒有安全系數的保證下,我可以親自上陣去做碰撞試驗嗎?”
“不可以。”季聽連想都沒想。
“你說不行就不行?”季硯執涼涼地哼了一聲,“好,就算我口頭答應了你,但我后面還是瞞著你去做了,還因此受了傷,你是什么心情。”
這樣的條件置換讓季聽瞬間體會到了季硯執的情緒,憤怒,焦躁,還有在無力阻止時心臟被反復揉捏的鈍痛感。
胸口的悶窒讓他深深地換了一口氣,對于自己的評價是:[糟糕透頂。
季硯執聽到心聲,心里的氣消了一半。但因為還有一半,所以他冷聲冷氣地道:“季院士,你怎么不說話了,你那些哄我的情話呢?”
他這話明明帶著諷刺的意味,卻讓季聽認真思考起來:[……情話嗎?
季硯執薄唇微啟又合了回去,突然有點想聽季聽到底會說什么。
由于季聽以前說的話都是自然而然地流露,于是季硯執此刻所指的情話,就被他劃到了需要刻意為之的范疇。
在沉默了足足半分鐘后,季聽紅著耳朵,極為生澀地叫出一句:“寶,寶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