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硯執聽著季聽那一聲聲破碎到心底的嗚咽,酸楚和心疼幾乎要將他淹沒。他轉頭去,抬手用力地在發燙的眼眶上狠狠抹了一把。
他知道季聽想姑姑,他更清楚,沒能見到姑姑最后一面,沒能守在病榻前盡孝送終,一直是橫亙在季聽心底一道深不見底的裂痕。
但他從未想到,季聽這樣一個用科學解析世界的天才,如果不是內心已經苦痛荒蕪到了極處,又怎會將全部的希望與絕望都押注于那無法掌控的幻夢之中?
一時間,狹窄的客廳里只剩下季聽壓抑到極致的嗚咽,季硯執亦是心如刀絞。
就在這時,坐在對面的‘季明華’動了。她微微傾身,覆蓋在季聽緊握成拳的手背上。
她輕輕地嘆了口氣,聲音像一陣溫柔的風:“傻孩子,那是因為……我一直都在你身邊啊。”
季聽的嗚咽驟然一滯,隨即,他極其緩慢地抬起頭,怔怔地望著‘季明華’。
他的大腦還在一片混沌中掙扎,試圖解析這句話究竟是安慰的謊言,還是這虛擬投影程序設定的臺詞時——
“季聽,”季硯執深吸了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姑姑說得是真的。”
季聽機械般地看向他,眼神帶著失去焦距的空洞:“……真的……”
季硯執嘆氣,雙手捧住季聽冰涼的臉頰,目光鎖住他的眼睛:“你難道就從來沒有疑惑過嗎?”
“為什么我會知道你小時候住在這里?精確到這扇門?”
“為什么這里的一切,跟你記憶里的家,一模一樣?連地板上水痕的走向都不差?”
“為什么……”季硯執的聲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深深看進季聽眼底,“為什么我能模擬出姑姑的模樣?甚至連她叫你小聽的聲音,都一絲不差?”
每一個問題都像一記重錘,敲在季聽混沌的意識上。他像是懵了一樣,瞳孔微微收縮,嘴唇翕動了幾下,卻一個字也回答不出來。
巨大的困惑和隱隱的、不敢去觸碰的猜測在他心底瘋狂滋生。
看著季聽這副樣子,季硯執不再猶豫,將人擁進了懷里。
他下巴輕輕抵著季聽的發頂,用一種低沉的語調,開始講述那個改變了一切的夢境:“因為,當你還在秦嶺深處的太初基地時,我做了一場很長很長,卻也無比真實的夢。”
季硯執的聲音在安靜的客廳里流淌,兩個人仿佛穿越了時空,回到了那個陽光溫煦的下午,親眼見證了季明華正式收養年幼季聽的那一天。
在那個漫長的夢境里,他像一個沉默的旁觀者,又像一個被接納的家人,陪伴在姑姑身邊。
他聽著姑姑用溫柔的聲音,絮絮叨叨地講述著關于‘小聽’的一切——他的沉默孤獨,他對于說話的抗拒,他生病時的小習慣,他幼稚的勝負欲,他那些沒說出口卻渴望被愛的小心思……那些獨屬于姑姑視角下的,一點一點變得鮮活起來的季聽。
夢境的后半段,畫面陡然變得灰暗而沉重。他目睹了季明華獨自承受病痛折磨的堅韌與沉默,看到了她生命最后時刻對季聽深切的掛念。最后,他看到了那個讓他心碎的景象——風塵仆仆、面色慘白的季聽,獨自一人站在姑姑冰冷的墓碑前,單薄的身影在蕭瑟的風中搖搖欲墜,巨大的悲傷和無言的絕望幾乎要將他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