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鳳年一條腿被姜泥拿價值千金的火泥古硯砸了不下百下,皺眉道:“再砸下去,我腿沒事,你叔叔姜太牙的寶貝就要毀了,你這敗家妮子不心疼,我還心疼。”
姜泥發泄了大半胸中悶氣,小心藏起古硯,其實她又能藏到哪里去?徐鳳年拿起桌上一疊不寄予期望的熟宣紙,有些驚訝,竟然比江南道的貢品大千宣不差絲毫,抽出其中一張纖薄宣紙抖了抖,薄如卵膜卻韌性奇佳,這吃墨較少的熟宣本就比生宣更適合工筆畫,徐鳳年心情大好,甚至有了離開穎椽前跟宅子主人要幾十刀宣紙的心思,如此一來,徐鳳年也就不在乎是否有火泥古硯,親自研磨桌上一方天然蟾蜍形狀的黃魯石硯,接過關東遼尾,把姜泥晾在一邊,憑借記憶細膩繪制符將紅甲人甲胄上的玄妙圖案。
紅甲人胸前后背雙手雙腳四塊地方用去了四張宣紙,然后將幾個多重覆蓋的云篆天書逐漸拆分開來,以單幅畫出,云氣繚繞,星圖晦澀,加上眾多佛教梵文,實在是一件沒有盡頭的體力活。
徐鳳年用心畫這些比練刀還要吃力數倍,不知不覺窗外早已沒了大雨拍打肥蕉葉的情調,只見暮色深重,徐鳳年揉了揉眼睛,滿手墨汁,青鳥輕柔走進屋子,遞過一塊熱巾,徐鳳年擦了擦臉和手,一臉疲倦,這活兒實在是太耗神了,生怕一筆勾畫出了偏差便謬以千里。青鳥淡淡道:“殿下,院外那些人被奴婢說走了。”
徐鳳年長呼出一口氣,一只手下意識便去摩挲近在咫尺的寶刀,輕輕點頭道:
“我這正忙著,哪里有心思跟他們廢話,萬一我想到什么卻沒來得及記下來,說不定要讓他們當天便丟了官帽和差事。青鳥,你打探一下,這宅子主人是誰,僅就粗略一看,這里頭的書畫銅器碑帖名紙就有不小的講究,不是尋常富貴人家擺個闊就能擺出來的,順便再去問一下桌上這種熟宣庫存多少,我要五六十刀,在路上用。”
青鳥點頭離去,徐鳳年眼角余光發現姜泥踮著腳尖在偷瞄自己畫出來的東西,懶得去揭穿點破,就當是報答這妮子泄露天機好了。劍神與木馬牛,徐鳳年一記起這兩個名諱,不由自主就聯想到那兩劍。
徐鳳年晃了晃脖子,拿起雙刀,來到院子。姜泥捧著那本秘笈站在回廊中,不舍得走,一字一文錢,今天比往常少賺了好幾兩銀子呢。徐鳳年凝神提氣,抽出春雷,學著江芷薇那一劍的姿態,朝地上刺了下去,卻只是將一柄寶刀插入石板,毫無劍意可言,徐鳳年接連刺了十幾下,都不得法門,蹲在地上,默不作聲。
符將紅甲身上的圖案可以臨摹,偷學這劍意卻是難如登天啊。
滿腔正義感的姜泥不去做除暴安良的女俠實在可惜,她憤憤道:
“真不要臉,偷師!”
旁邊院落之中,孟奇等人自然也在關注徐鳳年,看著徐鳳年模仿江芷薇的樣子,心中驚奇,沒有想到徐鳳年不過是看了一眼,就將動作模仿的七七八八,雖然沒有江芷薇的劍意和人劍合一的境界,但是依舊十分不凡!
徐鳳年閉上眼睛,放慢動作,極慢極慢,慢到可以感受到體內氣機凝聚于持刀右臂,肌肉微微顫抖都可感知,再與刀身融為一體,終于集中于刀尖一點。
在武當山上,騎牛的傳授那套不知名畫圈拳法,起先分解動作便是輕緩如云流淌如水,徐鳳年練的是快刀,因此在山上讀的《綠水亭甲子習劍錄》都是走劍術,雖說練刀求快,但也知道慢刀更難,到最后才能渾然忘卻快慢疾緩,心中再無招術,只有一念一意,念至意動,不管是一刀還是一劍,出手便再無牽掛。
只是這些都是幾乎無跡可尋是那空中閣樓的念想,天底下多少武夫為求這一境界,練了幾十萬刀幾百萬劍?
徐鳳年在刀尖離地面只差一寸時,驟然發力。
一刀還是簡單一刀。
徐鳳年有些遺憾,喃喃道:“急了。”
起身放回寶刀,徐鳳年伸了個懶腰,自嘲道:
“不急不急,聽老黃的,飯總得一口一口吃。”
商毅看著徐鳳年,知道徐鳳年其實還是有些心急,其實徐鳳年也很清楚,他踏入武道修行太晚了,雖然有王重樓幫助彌補內力根基,但是關于劍意刀勢這種,卻暫時沒有辦法。
本以為會發生點什么的姜泥發現只是雷聲大雨點小,撇了撇嘴。徐鳳年看到她這表情,笑道:
“笑話我?你這位馬上要與劍神學劍,并且立志成為新一代劍神的女俠來提一提我的刀,你要是能夠橫臂提刀一柱香,我就當你讀了一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