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星落舉目四望。
這里原本是下游平原,因為周圍都被洪水淹了,只剩這一塊還能落腳,所以顯得像是一座孤島。
島上還有一些房屋,想必是謝觀瀾近日疏散的那個村落。
兩人找了間還算干凈的房子。
房子里的貴重物品都被帶走了,箱籠里倒是留了幾件衣裳。
聞星落隨身帶著碎銀子,她放了一粒在箱籠邊,才抱起衣裳,遞給謝觀瀾一身。
她道:“是粗布麻衣,不知世子是否穿得慣。”
謝觀瀾沒說什么,接過衣裳去隔壁換了。
到了夜里,外面又下起了暴雨。
謝觀瀾生了個火堆。
聞星落從隔壁房間過來的時候,看見他正架起竹竿,把兩人白天濕透的衣裳掛在上面烤。
他的那身緋衣寬大修長,叫人疑心究竟是怎樣淵亭山立的男子,才能襯得起這樣鮮麗顏色的衣袍。
而她那身碧青色齊胸襦裙就挨在旁邊。
距離之近,令人意外。
她收回視線,把酒壇子放在火堆邊,“沒找到吃的,只找到了這壇酒。雨夜寒涼,世子可以拿來暖暖身子。”
她取出兩只碗,斟了滿滿兩碗。
謝觀瀾意外,“會喝酒?”
“會的。”聞星落輕聲,“掃愁帚,忘憂君……酒是好東西。”
謝觀瀾接過酒碗,頓了頓,道:“就這么喝,未免無趣。軍中夜飲時,常玩一個小把戲,你我各自問對方一個問題,必須以真話回答。如果不想回答,可以自罰一碗酒。”
聞星落想起了白天在河岸邊的時候,謝觀瀾說過的話。
他有一個問題,想要從她這里知道答案。
聞星落隱隱猜到,他想問什么。
她低頭看自己在碗里的倒影,“聽起來很有意思。”
“第一個問題,”謝觀瀾幽幽地看著她,“喜歡陳玉獅,還是沈渝?”
他沒有直接問出最想問的那個問題。
聞星落坦誠道:“都不喜歡,我對他們,沒有男女之情。”
頓了頓,她問,“春日游園盛會,世子從我攤位上抽到的那只兔子,還在嗎?”
她親手縫的小兔子。
丟在一大籮筐的小布偶里面,偏偏被謝觀瀾拿到了。
還被他評價丑的很特別。
謝觀瀾想起了那只兔子。
長耳朵、肚子、手腳是用不同顏色的布料拼湊起來的,眼歪嘴斜的,被他丟在書案上的時候,看一眼便覺得這兔子是在瞪他。
就像聞星落瞪他那般。
于是他把它鎖進了屜子里,連同那兩只銀蝴蝶一起藏進了黑暗。
可是不知出于何種心理,他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他便沒有回答,只是飲了一碗酒。
聞星落看著他。
他的容貌秾麗迫人,火堆的光影勾勒出深邃明暗的骨相,鼻梁好似書圣最妙的一筆中鋒,在雨夜荒村里,仿佛勾人魂魄的男狐貍。
他面無表情地飲著酒,眉眼薄涼似枯山寒水。
即便沒有回答,也令聞星落生出一種強烈的感覺——他丟掉了她的兔子。
他的滄浪閣那般端肅清冷,古樸風雅。
又怎么容得下一只丑陋的兔子?
他是尊貴的王府世子,是年紀輕輕手攬重權的西南兵馬都指揮使。
他連昂貴的金銀玉器都不在意,他是不會留下一只丑兔子的。
盡管靠近溫暖的火堆,可是少女按在酒碗上的指尖,依舊泛起莫名的寒冷。
令她想要更靠近火焰一些。
她聽見對面的青年道:“第二個問題,有心儀的男子嗎?是否想要借著嫁娶,逃離鎮北王府?”
聞星落彎起杏眼,“世子,這是兩個問題。”
謝觀瀾屈指叩了叩碗沿,道:“回答第一個即可。”
有心儀的男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