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征糧。
朝廷向州郡征收,州郡向民人征收。可天下的田地,大片大片都在豪強大族的手中,他們本就把持著地方,應付著不給,州郡也無法,朝廷則更是無法。
這便是朝廷征糧不力的癥結所在。
不過這些豪強大族雖然不肯把糧食交給朝廷,卻愿意拿來買賣。
故而姚蓉說的雖驚人,但只要錢財足夠,并非辦不到。
孫微正在心中思量,忽而聽司馬雋道:“此事不必再議。將犯人姚氏扣下,閭丘長史請回!”
眾人皆驚詫。
閭丘顏似乎也沒有料到司馬雋如此強硬,忙站起身,拱手道:“請世子三思!”
姚蓉急道:“妾已經拿出了十足的誠意,還請世子斟酌!”
眼看著鄧廉的人就要綁了姚蓉,孫微在心里罵了一聲犟驢,也連忙起身對司馬雋勸道:“世子息怒!萬事當從長計議,切莫傷了荊州和江州兩家的和氣!”
司馬雋凌厲的目光投來。
片刻之后,那眸中的怒色似稍稍消退了些。
他似乎被孫微說服了,令鄧廉帶閭丘顏等人下去歇息。
長亭里,只剩下孫微和司馬雋二人。
“夫人要勸我么?”司馬雋坐在席上,問道。
孫微道:“妾知曉世子厭惡奸人,可如今并非意氣用事之時。姚蓉的條件,確實可解三吳燃眉之急,還請世子應允。”
司馬雋冷冷道:“留下此人,后患無窮。”
孫微知道江州是司馬雋的后背,不能有一點差池。此番作亂,是切切實實觸到了司馬雋的逆鱗。
“妾一直在尋陽宮中,此番亂事,妾也有失察之罪,世子……”
“我說的,是夫人的后患。”司馬雋道,“夫人差點也死在了她的手上,有了第一回,便保不得沒有第二回。”
孫微訝然。
司馬雋的眼睛注視著她,黝黑的眸子上,映著天光,竟是十分認真。
一絲悸動在心頭浮起。
“妾是世子的軍師。”少頃,她說,“他們知道妾的本事,想除掉妾,亦在情理。”
司馬雋仍看著她,沒答話。
“世子可還記得,昨日與妾說的那番道理?”孫微道,“世子說,就算殺了一個閭丘顏,這世道也會生出第二個第三個。此事,于妾而言,亦是一樣。世子殺了一個姚蓉,難道就沒有第二個第三個姚蓉來殺妾?世子既然權衡利弊,決定不將那信交給桓熠,那么再權衡一番,考慮姚蓉的條件,并無不可。世子以為呢?”
司馬雋仍舊沉默。
寒風穿過廢園,掠過附近樹上的梢頭,將茶爐上的茶煙吹得飄忽不定。
好一會,司馬雋終于挪開目光。
“夫人說得不錯。”
孫微暗自舒了一口氣。
只聽司馬雋繼續道:“此事,夫人確有失察之處。其一,搜查姚蓉宅邸之事,夫人當責成有司去辦,而非親自出面。其二,夫人知姚蓉牽扯甚廣,又曾在她宅中曾遭遇危險,應當覺察尋陽城中殺機暗伏。那時,夫人就該及時抽身,離開尋陽,將后事交與我來處置。可夫人仍逗留城中,以至于差點不得脫身。夫人自詡軍師,卻總是以身犯險,若非運氣好,今日又何以坐在此處與我強辯?”
我后來不是逃走了么……
孫微腹誹。
但看著司馬雋的目光,孫微知道,自己要是嘴硬,只會讓他扯出更多的道理。
“世子所言極是。”她勉強道,“是妾錯了,下不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