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密伸手擋開欲要攙扶的王伯當,雙手一撐靠在一張破破爛爛的木床上。
“周天師呢?”
“他逃了。”
“可惜,”李密說話間連咳幾聲,他傷勢頗重,之前是假咳,現在是真的了。
“這是個難得的人才,若不能招至身邊,等于放虎歸山。”
說到這里,心中微感一寒,不禁微嘆一口氣。
沈落雁勸道:“當下還是以密公身體為要。”
“無妨,那位馬掌門呢?”
“他隱藏的可夠深,竟與周天師互相勾結。咳這一掌打得更是不輕。若非我稍稍避開要害,可能已被他一掌打死。”
也許是受傷虛弱,李密并沒有顯露怒色,只是帶著疑惑。
王伯當道:“那狗賊趁亂跑了,但被我從射中一箭,想來是活不成的。”
李密皺眉:
“倒希望他能活下來,我很想聽他親口說清楚這一掌的來由。”
沈落雁確定李密無礙,又恢復冷靜之色,她先讓一眾高手到門外把風,只留下幾人:
“密公,北面的消息傳來,郝孝德果然在與翟讓接觸。”
“嗯,這是早晚的事。”
李密目色深沉:
“郝孝德與知世郎聯軍被張須陀打散,他失了平原郡這一根基,目下只能朝翟讓貼靠。”
“只怪他早先不聽我的話,只貪圖知世郎勢大,不顧他被隋軍針對。一番良言,反誤以為我心懷不軌。”
他搖了搖頭:“這樣的人,如何能成大事。”
沈落雁道:“那咱們現在可要與翟讓接觸?”
“還不是時候,”李密道,“郝孝德失了趙佗這暗中一大助力,他已無足輕重。”
幾人都明白李密的意思。
他們要成事,需得借翟讓之力。
因為蒲山公營的勢力雖眾,卻比較分散,而翟讓在滎陽、梁郡一帶名頭震響,有諸多武林豪強依附。
李密看中的,正是滎陽。
這滎陽是中原戰略要地,向東是一片平原,向西則是虎牢關。
虎牢關以西的鞏縣有隋朝的大糧倉洛口倉,取得洛口倉不僅可以得到大量的糧食,而且逼近東都。
他們雖然有點名頭,但突然闖入人家翟讓大龍頭的地盤,很難與其相斗。
加之被楊廣點名追剿,境地極為尷尬。
郝孝德可能會與翟讓走近,故而現在借著雙方有矛盾,設計廢掉他一條大腿。
日后,就不會對他們的計劃產生太大影響。
這一番算計既長遠,又陰狠毒辣。
沈落雁在一旁說道:“密公安心療傷,我們先避開張須陀。”
“楊廣向遼之心不死,只待事發,天下皆沸,隋軍就不會再關注一個死掉的楊玄感。密公那時做事,便能游刃有余。”
李密聞言,并未露出喜色,反倒摸著傷口目光深沉:
“我在淮陽授課做教書匠,自以為算計夠深,卻被周馬二人教了一課。這個教訓,我一輩子不能忘.”
……
周奕當夜只歇了兩個時辰,第二日便來到淮安郡邊界。
為了避開一路上可能存在的探子,他沒走官道,順著小道繞山。
深入慈丘,靠近汝水源頭。
周奕本想到山邊溪流處取水,忽然聞到一股血腥氣,是從溪水中傳來的。
皺眉朝溪水源頭尋去數十步。
這時看到一人坐在溪潭石畔,背靠玉蘭樹,身旁有一支箭矢,顯然拔出來不久。
湊近一看,周奕一驚。
“老馬?!”
此時他的氣息已是時有時無。
瞧見周奕到來,馬守義睜開了渾濁的老眼。
用一把虛弱且蒼老的聲音說道:
“老夫臨死前,竟能遇見雍丘故人,倒也不算寂寞。”
周奕看了看那箭矢,又看向他捂著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