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采琪凝神看他:“侯希白見我爹時便說起你,我爹當然知道你要來,我甚至懷疑,這姓侯的是不是你派來故意接近我的,為的就是和我爹說話。”
“啊這誤會可就大了。”
周奕帶點追思道:“年前一日,雪如鵝毛,當時我與侯兄正乘一艘大船渡江,見他背負行囊,神色匆匆,問他漂泊何處。他說欲往巴蜀求見范幫主的美麗女兒,只得一見便此生無憾。
外人皆道侯兄是多情公子,其實是個潔身自好的癡情人,一提起范姑娘,他便對我說,周兄,侯某心在巴蜀,此船太慢。”
“之后呢”
“之后侯兄便跳入冰冷江水,直往蜀道。故而,他比我早來數月。”
范采琪的臉上多出笑意來,一旁的藍衣少女卻笑著拍了她一下:
“采琪,你別信他,這話準是哄騙你的。”
范采琪嗯了一聲:“我不會上當。”
周奕笑望著那神情閑雅的少女:“姑娘怎知我是哄騙”
“憑感覺。”
“好,等我們找到侯希白,可問他是否在隆冬大雪天跳江,以及他來巴蜀是因為我,還是因為一位姑娘。”
范采琪點了點頭:“我來問。”
一旁的少女輕盈一笑:“采琪,他的話中全是陷阱。你若順著他的話問,準又上當了。”
范采琪不由看向周奕,周奕還未說話,又聽那少女幽幽道:
“周大都督那樣英偉豪雄的人物,竟要與一個糾結情緣的小女子逗趣,實在太欺負人啦。”
她捂嘴一笑,靈動可人,叫人沒法生氣。
周奕不說話了,一邊走路一邊取下酒葫蘆,又去喝那郫筒酒。
“不愧是蜀地酒醴之美,青姑娘,明日這酒還有嗎”
“沒了沒了.”
眾人走過城中大市,市樓高聳,店鋪鱗次櫛比,酒旗、茶幡、布招在風中招展。
又過一街,周奕聽著市井聲浪,朝街邊一看瞬間滿目錦肆溢彩。
蜀錦是國之瑰寶,那些錦肆門前,皆高懸色彩斑斕的樣品,什么團窠對獸、聯珠對禽紋樣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后院作坊隱隱傳來機杼聲。
這生動熱鬧畫面可少見,“錦官城”的美譽絕非虛名。
川幫一行人在大市走過,也沒引發關注。
來自西域、波斯,經吐谷渾道或南方絲路而來的胡商一大堆,在此流連,討價還價,空氣中似乎都飄浮著蠶絲的氣息。
“穿過這個街市便到了。”
范采琪領路,沒過多久,周奕便瞧見了一棟青瓦朱柱,色彩典雅的大宅。
那宅門位于高大的夯土臺基之上,面闊三間,采用烏頭門樣式,大門上鑲嵌著碗口大的鎏金銅釘,排列整齊。
門楣上方懸掛著黑底金字的匾額,上書“蜀郡范寓”。
周奕跟在范采琪身后,穿過門口的石獅子,進了門,將寬闊蕭墻上的朱雀祥云圖甩在身后。
川幫作為巴蜀三大勢力之一,有這樣的宅邸倒也不算奇怪。
不過,相比于秀珣在巢湖邊安置的南巢湖莊,這大宅還是遜色不少。
巴蜀可找不到另外一個魯妙子。
川幫的幫眾多在外邊鎮守,范采琪將侯希白平日活動的地方一一指出。
周奕看到不少畫筆顏料,還有一些畫作。
畫中人,竟都是范小姐。
對于一個懂畫的人來說,往往能從一幅畫中讀懂一個人的情感。
周奕瞧見這些驚艷畫作,便知侯希白也是投入感情作畫。
可見,他對范小姐還是極為欣賞的。
穿過一方天井院落,周奕不由朝天空望了一眼。
將整個宅院逛了一遍,范采琪便問:“周公子可有發現”
見他沉默良久,忽然道:
“今日我們就待在這里,你叫人準備晚上的飯菜,再弄一些鴿子回來。另外,暫且不要把我的消息暴露出去。”
“這是為何”
“照我說的做吧。”
范采琪遲疑了一下,想到他的名頭,還是照此安排。
從午時到申時初,大宅內都很安靜。
等范采琪將人把鴿子弄來后,就聽到一陣咕咕咕的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