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太然見林初生不語,苦笑一聲,道:“說起來,或許你不信,你我數次相爭,也算互有勝負,幾度生死,見你從那時青年,到如今也白了頭。”
“但老夫對你,從無恨意,說到底,你我都一樣,不過都是在這月下爭渡的一粒微塵。”
在說完這些話后,第五太然身上的遲暮之意明顯更深,面容越加蒼老。
“尚記得你曾說過,要將心中的那片凈土,帶入塵世,不知道時至今日,你成了嗎?”
林初生聞言,終于開口,卻只說了兩個字。
“沒有。”
第五太然聽后,無奈搖頭,道:“看來你我爭的,心中求的,也都在這黃粱一夢里,終須醒,總是空。”
林初生沒有再說話,而是如之前的第五太然一樣,抬頭凝望天上明月,久久無言。
第五太然見他這副模樣,于是問道:“你看到了什么?”
林初生道:“什么也沒看,只是在回憶,在我沒那么懂天地的時候,看天地的感覺。”
第五太然失笑,道:“可這里的天地,在夢中,是假的。”
林初生也笑了,搖了搖頭道:“可真假于我而言,又有何區別?不過是低頭看滄海,閉眼畫桑田。”
他說到這里,身形忽然微微變化,依然是白發青年模樣,可卻低下了頭,閉上了眼。
“真實的天地,我也早已經忘記,有多久未曾見過了。你我爭到最后,你深陷在這黃粱一夢中,而我,也成了這副模樣。”
“望天妖嗎?”
第五太然注視林初生半晌,才道:“曾經倒是聽聞過,在一方宇內,有這個因果,據說那里走出過不止一位道逍遙境修士,你要走的路,或許也在那里。”
“但在此之前,我要先走出這個囚籠。”
林初生說著,低下的頭微微轉向了第五太然,雖然閉著眼,卻仿佛有目光在凝視。
第五太然在林初生的注視下,陷入了沉默,終而深深嘆息一聲,道:“也罷,太陰世界內的天地紀元,始于老夫,也當終于老夫,在老夫歸去之前,就為你們指一條路。”
語畢同時,第五太然也抬手,指向了天上月亮。
林初生微微蹙眉,并不明白對方何意。
可第五太然卻沒有再多說什么,只是在舉頭望月間,將手緩緩放下,言出了最后一聲幽嘆。
“妄生亦夢顛倒想,如何明月自由人?”
他的聲音,蒼老凄涼,在整個荒村久久回蕩。
他的身形,也在這聲音里,散作無數的微塵,落在腳下霜土上,似成為了其中的一部分。
林初生看著他散落的微塵,陷入了思索。
其實從進入這里的第一眼,林初生就看出了這里是一場夢境,第五太然深陷夢中,早已經無法自拔,現實中的他,大概已經隕落。
同時,第五太然一開始也說了,一直在這里等他,為何等他?
大概是對方自知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盡頭,爭無可爭,便想著為太陰世界里的眾生,留一條路。
這或許就是世人常說的,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可說到底,第五太然也從來不代表惡,他不過也是一個想走出囚籠的人。
曾經,林初生對第五太然,視作大惡,對其恨之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