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是沒記錯,張嬤嬤與其亡故的丈夫,皆是將軍府里簽了死契的奴才。
別說是他們夫妻二人,就連他們所生的孩子,都是隸屬于將軍府的財物。
沒有主人的允許,哪怕是邁出將軍府大門一步,都是叛主,便是被活活打死亦不受大安律法管束。
她能去哪兒?
下人磕磕巴巴道:“死……死了。”
聞言,林庭風愣了好一會兒,才從腦海中搜索到這段令人不愉快的記憶。
他陰沉著臉,吩咐道:“你從賬上支二兩銀子給她兒子,讓他清明時多買些紙錢燒給她。”
話音剛落,門口響起一道嘲諷至極的女聲。
“林將軍還真是心善,待府中老奴都如此體恤,她泉下有知肯定不會忘了你這個好主子。”
聽出莊詩涵的聲音,林庭風面色一喜,卻又在聽清她所言后冷了臉。
這話分明是在提醒他,張嬤嬤即便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他。
林庭風冷冷道:“那老奴辦事不力,打碎了宋氏陪嫁里御賜的瓷碗,母親若是不罰,陛下追責起來,受罰的便是將軍府上下。”
孰輕孰重,他還是分得清的。
聽著他理直氣壯,一副全然為了大局著想的模樣,莊詩涵忍不住笑出了聲。
她好笑問:“你該不會真以為,一個老奴敢膽大包天到,當眾打翻將軍夫人特意為婆母準備的熱粥吧?”
她一眨不眨地盯著林庭風,幽幽道:“要真是這樣,她不該病死,該蠢死。”
聞言,林庭風本就難看的臉色,更難看了。
他就是再遲鈍,也不至于聽不出莊詩涵的意思。
那老奴,怕是被母親推出來頂了禍。
而真正打碎御賜之物的,另有其人。
林庭風僵硬地轉過身,看向躺在床上尚且在昏睡中的林老夫人,情緒格外復雜。
他想到了他爹離家后的幾年,母親既要照顧他們兄妹三人,又要看顧年邁的祖父祖母。
日子不可謂不難過。
旁系的那些叔伯,見他爹一臉幾年未曾回過京,明里暗里想要搜刮府中為數不多的財物。
一個堂叔更是借著照顧他們母子的名義,登堂入室,企圖賴在將軍府里不走。
他甚至在醉酒后,大言不慚的同人說,以后將軍府的宅子就是他的,將來要用作給他兒子娶妻生子。
那天半夜,他娘便帶著她在那個堂叔借住的門外磨刀。
一磨便是一整晚。
三日后,那個堂叔一臉驚恐的搬走了。
之后,京中便流傳林忠全林將軍之妻,性子彪悍且善妒,逼走了丈夫只能守活寡。
換做其他女人,可能早就被這流言蜚語給逼死了。
可他娘沒有,不僅沒有,還靠著府中盈利不多的鋪子和田產,頂著他人異樣的目光將他們兄妹三人養大成人。
即便她足夠強勢,卻也總有看管不到之時。
從小到大,林庭風不治看過多少人的冷眼,聽過多少類似于“你爹不要你們”這種閑話。
所以他自小就明白,在這個世上想要活得好,想要無人敢欺,就要咬著牙死命往上爬。
待他站至最高處,俯瞰之處皆是臣服之人。
林庭風嘆了一聲,轉過身想要為林老夫人說話,余光卻瞥見一卷明黃的東西朝著自己狠狠砸來。
他忙伸手接過,陡然變了臉色,“莊詩涵,你發什么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