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參觀的太平電子有限公司門口車水馬龍,可兩公里外的廢棄廠區卻藏著另一番景象。
帕薩特剛拐進土路,就被一股刺鼻的酸味嗆得人皺眉。
圍墻豁口處,幾個戴著破口罩的工人正往卡車里裝廢料,鐵锨碰撞的聲音刺耳。
“老鄉,這是啥廠子?”
沈青云遞過去一支煙,笑著對工人問道。
工人接過煙夾在耳朵上,黝黑的臉上滿是疲憊:“電鍍廠,吳書記親戚開的,白天關門晚上干活,廢水都直接排到河里,你看那水……”
說著話,他指向遠處泛著白沫的水溝說道:“我們村里去年查出六個癌癥,找縣里反映,被說是巧合。”
蔣建峰悄悄用手機錄著像,鏡頭里的廠房銹跡斑斑,煙囪正往外冒著灰黑色的煙。
沈青云摸出筆記本記下廠名,指尖被紙頁邊緣割得生疼。
車子繼續往西北走,柏油路漸漸變成坑洼的水泥路,最后索性成了土路。
路過北河村時,幾個老人正坐在歪歪扭扭的石橋上嘆氣。
橋洞下的河水渾濁不堪,橋頭的公示牌上寫著“飲水安全工程已竣工”,照片里的河水清澈見底。
“大爺,這水不能喝吧?”
沈青云蹲在老人身邊,開口問道。
“誰敢喝?”
穿藍布衫的老人往地上啐了口唾沫:“上游開了個造紙廠,水早就成了毒藥,去年縣領導來剪彩,喝的是礦泉水裝在村里的水缸里,演給上面看的。”
聽到他的話,沈青云皺了皺眉頭,卻沒有再說什么。
從北河村出來時,天色已近黃昏。
沈青云讓蔣建峰把車開到縣醫院后門,這里的巷子擠滿了擺地攤的小販,賣的大多是過期藥和三無保健品。
“大哥,買點止痛片不?”
一個瘸腿漢子湊過來,低聲道:“醫院里的藥太貴,我們這都是內部渠道來的。”
沈青云拿起一盒包裝粗糙的藥片,生產日期模糊不清,隨意的問道:“醫院不管嗎?”
“管?”
漢子冷笑著說道:“藥監局長的小舅子就開這個店,誰敢管?前陣子有病人吃壞了肚子,鬧到縣里,最后被說成是自己體質問題。”
回到車上,馬致遠看著沈青云鐵青的臉色,遞過面包:“市長,先墊墊肚子。”
沈青云擺擺手,淡淡地說道:“導航,去教育局家屬區。”
家屬院的路燈昏黃,幾個教師模樣的人正坐在樓下閑聊。
沈青云走過去,聽見他們在議論:“聽說市里來人了,吳書記又編瞎話了吧?”
“可不是嘛,工資拖了三個月,昨天突然發了半個月的,說是應急,還讓我們對外說都發齊了,不然扣績效。”
戴眼鏡的女老師嘆了口氣:“我老公在住建局,他們的工資也只發了七成,說是要給開發區填窟窿。”
沈青云默默聽著,轉身就走。
他不需要再聽下去了,因為很多東西都已經擺在那里。
電鍍廠偷排、北河村飲水污染、教師工資拖欠、醫院藥品監管缺失……
這些事情,每一條都像鞭子,抽在他心上。
蔣建峰發動車子,后視鏡里的太平縣城漸漸縮小。
沈青云一直都沒有說話,此時此刻他的心,就好像被冰封了一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