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云相信一個道理,這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愛。
對方既然連彭向陽的女兒和妻子都不放過,肯定是有原因的。
只不過,自己現在沒有什么證據,只是單純的一種直覺,所以他不會多說什么。
臘月的寒風卷著雪沫子,拍打在市委大樓的玻璃幕墻上,發出細碎的噼啪聲。
沈青云站在辦公室窗前,望著樓下車流在積雪覆蓋的路面上緩緩蠕動,像一群被凍僵的蟲子。窗臺上的綠蘿葉片邊緣已經泛黃,是暖氣開得太足的緣故。
他拿起手機看了看日期,距離彭向陽遇害已經過去一個星期,屏幕上的天氣預報顯示,未來三天還有暴雪。
“咚咚咚。”
門口的敲門聲帶著幾分遲疑。
“進。”
沈青云轉過頭,開口說道。
邱健華和田野推門而入,兩人的肩頭都落著薄薄的雪,寒氣隨著門縫涌進來,讓沈青云下意識地裹緊了羊絨衫。
邱健華手里的黑色公文包邊角磨損得厲害,拉鏈上還掛著冰碴。
田野的警服領口沾著一圈白霜,胡茬上凝著細小的冰晶。
“沈書記。”
兩人異口同聲地開口,聲音里帶著難以掩飾的疲憊。
沈青云示意他們坐下,胡國忠端來兩杯熱茶,玻璃杯壁上瞬間蒙上一層水霧。
“坐吧,暖暖身子。”
他的目光在兩人凍得通紅的臉上掃過,開口問道:“湘君縣的雪下得很大?”
“大,昨晚下了半尺厚。”
田野捧著茶杯,指尖在滾燙的杯壁上輕輕摩挲,對沈青云說道:“縣城里的路都凍住了,走訪取證的時候,車陷在雪窩里三次。”
邱健華打開公文包,拿出一疊卷宗,紙張邊緣因受潮而微微卷曲:“沈書記,這是這一周的調查結果。”
他的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很顯然也是非常疲倦的:“我們排查了王平安和方圓所有的社會關系,包括他們的親戚、朋友、甚至生意伙伴,沒發現有人在案發當晚出現在彭向陽同志家附近。”
沈青云接過卷宗,指尖觸到紙張上的潮氣,心里微微一沉。
卷宗第一頁是王平安和方圓的通話記錄,紅色記號筆圈出的日期格外刺眼。
案發前三天,兩人的通話高達十七次,最長的一次持續了四十六分鐘。
“他們解釋頻繁通話的原因了嗎?”
沈青云翻到審訊記錄那一頁,王平安的簽名歪歪扭扭,像是用左手寫的。
“說是討論如何應對彭向陽同志的調查。”
邱健華從煙盒里抽出兩支煙,遞了一支給田野,自己叼著一支卻沒點燃,對沈青云說道:“王平安說,他怕彭向陽同志把拆遷款的事捅出去,想讓方圓幫忙疏通關系,找開發商補窟窿。”
田野點煙的手頓了頓,火苗在他布滿血絲的眼前跳動:“但我們查到,案發前一天凌晨三點,王平安用家里的座機給方圓打了個電話,通話時長八分鐘。問他們聊了什么,兩人都說是串供,怕被紀委抓住把柄。”
沈青云的手指在“串供”兩個字上重重一戳,筆尖劃破了紙頁:“他們要是真殺了人,這個時候應該恨不得老死不相往來,還會冒險通話?”
邱健華的喉結滾動了一下,煙灰落在深色西褲上,他卻渾然不覺:“沈書記,這正是他們狡猾的地方。知道我們會查通話記錄,故意留下破綻,反倒是一種掩護。”
他從卷宗里抽出一張銀行流水單,對沈青云說道:“案發前一周,方圓的賬戶有五十萬現金支取記錄,他說是給兒子在國外買房子,可我們查了他兒子的賬戶,根本沒有這筆錢進賬。”
“五十萬?”
沈青云的目光銳利起來,淡淡地說道:“夠雇兇殺人了。”
“我們也是這么想的。”
田野猛吸一口煙,煙霧從他鼻孔里噴出來,在眼前凝成一團白霧:“湘君縣有個叫刀疤強的混混,早年因故意傷害罪蹲過十年大牢,案發之后第二天突然離開縣城,現在杳無音信。我們查到,他和王平安的遠房侄子是獄友。”
沈青云的指尖在桌面上輕輕敲擊,發出規律的嗒嗒聲。
窗外的雪又大了起來,把對面的居民樓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霧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