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陽市委家屬院。
晚上十點半,沈青云剛脫下西裝外套,玄關的感應燈就隨著鑰匙轉動亮起,暖黃的光流瀉在柚木地板上,映出他疲憊的身影。
西裝搭在臂彎,羊毛面料還殘留著白天會議室的煙草味,他下意識地撣了撣肩頭,那是張東哲下午遞煙時不小心蹭上的灰。
客廳的落地窗像塊巨大的墨玉,鑲嵌著城市的萬家燈火。
江對岸的摩天輪正緩緩轉動,霓虹在玻璃上投下流動的光斑,與茶幾上的文件形成奇妙的對照。
王凱下午送來的《華陽市干部考核表》攤開著,張東哲的名字旁,沈青云用紅筆圈了個圈,筆尖戳出的小洞還沾著墨漬。
很多人都羨慕當官的,覺得身在體制內一定是無比開心的事情,畢竟位高權重。
但實際上,真要是到了一定的地步就會發現,身居高位有時候未必真的那么幸福。
就好像沈青云自己,他已經很久沒有自己的時間了,連陪伴家里人都做不到。
彎腰換鞋的時候,他的手機突然在褲兜里震動,震得大腿發麻。
掏出來一看,屏幕上跳動的“邱健華”三個字像根針,刺破了深夜的寧靜。
沈青云的拇指懸在接聽鍵上,指腹沁出的汗讓屏幕打滑。
這個時間點的電話,從來沒帶來過好消息。
“沈書記,出事了!”
果不其然,邱健華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帶著抑制不住的急促,背景里傳來汽車引擎的轟鳴,直接說道:“跟蹤張東哲的同志發消息過來,張東哲和小舅子李天軍開著輛黑色帕薩特上了高速,往省城方向去了,說是去看在省城的女兒,但后備箱塞了四個銀色行李箱,李天軍手里還拎著個密碼箱,沉甸甸的,看著就不對勁。”
沈青云握著手機的手指猛地收緊,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他走到落地窗前,額頭抵著微涼的玻璃,望著遠處市政府大樓的輪廓。
那里的燈光還亮著幾盞,像只徹夜不眠的眼睛。
“他去省城的事情跟我說了。”
沈青云眉頭緊皺著問道:“你覺得,他有沒有什么別的意圖?”
“這個不好說。”
邱健華緩緩說道:“我們的人分了兩輛車盯梢,一輛在應急車道保持五百米距離,另一輛在服務區加完油等著換班。”
說著話。
他對沈青云解釋道:“其實進了省城就能看出來了,畢竟是去城里還是去機場,一目了然。”
沈青云的喉結劇烈滾動,咽下一口發苦的唾沫。
下午基層黨建會議的畫面突然涌進腦海:張東哲坐在他左手邊第二個位置,穿著熨帖的深灰西裝,匯報社區黨建工作時語調平穩,甚至還笑著建議“把廉政教育融入廣場舞比賽”。
那時陽光透過百葉窗,在他鬢角的白發上投下光斑,誰能想到六小時后,這人正踩著油門沖向機場?
“讓你的人別跟太近,保持安全距離。”
沈青云的聲音沉得像浸了水的石頭,指尖無意識地在玻璃上劃出凌亂的痕:“我馬上給田書記打電話,你們每五分鐘報一次位置,千萬別打草驚蛇。”
掛斷電話,客廳的掛鐘“當”地敲了十一下,回聲在空曠的房間里蕩開。
沈青云站在中央,水晶吊燈的光暈在地板上投出他的影子,像個不斷收縮的圈。
他點開通訊錄,田富國的號碼排在最前面,撥號時指尖微微發顫。
張東哲要是跑了,不僅華陽市的舊城改造案會斷了線索,連帶著省廳的調查都可能陷入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