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沈青云點頭,他往地上啐了口唾沫:“那伙人是李忠原手底下的刀槍炮!熱力公司的活兒都給他干,誰鬧事就派他們來收拾。”
“刀槍炮?”
沈青云的眉頭擰成疙瘩,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作為土生土長的江北人,他當然知道什么是刀槍炮。
東北自清末起便因闖關東移民潮形成所謂的“流人社會”,這種無根性社會結構為暴力團伙滋生提供了土壤。
日偽時期,關東軍在東北建立兵工廠,大量槍支彈藥流入民間,使槍成為權力的象征。
后來毛熊撤離時遺留的武器散落民間,進一步強化了槍炮在黑惡勢力中的地位。
濱州八十年代一些黑惡勢力團伙使用的鋸短獵槍,正是日偽時期兵工廠的產物。
這種武器傳統與清末土匪六大件形成歷史呼應,構成刀槍炮稱謂的物質基礎。
九十年代,國企改革引發的下崗潮,使東北重工業基地陷入陣痛期。
濱州明軋鋼廠等國企的破產導致數十萬工人失去生活依托,社會管控體系出現真空。
在這種背景下,暴力團伙通過控制拆遷、物流等領域迅速崛起。
一些團伙在拆遷中使用獵槍逼迫居民搬遷,其解決釘子戶的暴力手段需要直接的武力威懾,槍成為權力的外化符號。
同時,獵槍在當時東北農村易于獲取,甚至能通過供銷社購買,這種武器的普及性使槍炮成為黑社會的標志性標簽。
說白了,刀槍炮稱謂的形成,本質是東北特殊歷史階段社會矛盾的集中爆發。
從日偽時期的武器散落,到國企改革的社會震蕩,從方言文化的具象表達,到媒體傳播的符號固化,這一稱謂既是暴力工具迭代的見證,也是地域文化心理的異化投射。
但在沈青云的印象里,這幫人早已經應該消失了才對,沒想到現在竟然又冒出來了。
“就是黑社會!”
老人的聲音陡然拔高,又慌忙捂住嘴:“李忠原在濱州混了三十年,手下的人敢打警察、敢砸政府,誰都拿他沒辦法。”
他擼起袖子,小臂上有塊褐色的疤痕,對沈青云說道:“前年我來討說法,被他們打斷了胳膊,報警也沒用,最后不了了之。”
“李忠原么……”
沈青云自言自語道。
“我知道這個人。”
張耀祖在旁低聲補充:“李忠原早年靠收保護費起家,后來跟熱力公司老總王大海勾搭上,壟斷了全市的熱力改造工程。南港區的管網改造,預算一億三千萬,聽說實際花了不到六千萬,剩下的都不知道干嘛了。”
頓了頓。
他對沈青云說道:“我在南崗區政府有個同學,他負責接待上訪群眾,聽說過這個事情。”
沈青云撿起地上的宣傳單,“南港區供暖維權”的標題被踩得模糊。
他想起昨晚看的規劃圖,南港區那片紅色標注,此刻像塊烙鐵燙在心上。
“大爺,您住哪個小區?”
沈青云看向老爺子問道。
“富強小區,三單元。”
老人的聲音突然哽咽:“沈書記,您要是真能管這事,就救救我們吧。我那小孫子才三歲,天天抱著暖氣片哭,說想暖暖手……”
“您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