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云的車剛駛進市委大院,辦公樓門口的法桐就落下幾片枯葉,卷著風撲在車窗上。
他推開車門時,正撞見市財政局局長錢立群抱著文件夾站在臺階下,雙手在胸前絞成麻花,鼻梁上的黑框眼鏡滑到鼻尖,露出一雙布滿紅血絲的眼睛。
“書記,您可回來了。”
錢立群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文件夾的邊角被他捏得發皺,小心翼翼的看著沈青云說道:“這是三季度的財政收支報告,有些數據……得當面跟您說。”
沈青云的目光掃過他凍得發紅的耳朵,朝辦公樓里偏了偏頭:“進辦公室說,外面風大。”
他注意到錢立群皮鞋上沾著的泥點,像是在樓下等了不少時候。
能讓市財政局的一把手如此緊張,看樣子這濱州市的財政狀況,不太樂觀啊!
辦公室的暖氣剛開,暖氣片發出輕微的嗡鳴。
錢立群把文件夾攤在桌上,手指在“一般公共預算支出”那欄劃了道弧線:“沈書記您看,熱力公司的補貼已經超了年度預算的百分之四十七,王大海留下的爛攤子,光是補繳稅款就差三千二百萬。”
他咽了口唾沫,聲音壓得更低,對沈青云說道:“更棘手的是,魏東生挪用的那筆供暖專項資金,現在查出來被他轉到了境外,追討難度很大。”
沈青云的指尖在桌面上輕輕敲擊,目光落在“民生支出占比”那行數字上:“行政辦公經費壓縮了多少?”
錢立群的喉結滾了滾,從文件夾深處抽出另一份報表:“已經壓了百分之十五,但各部門反應強烈,特別是……”
他頓了頓,這才小心翼翼的說道:“衛副書記那邊,說黨史學習教育的宣傳經費不能再砍了。”“砍。”
沈青云的聲音斬釘截鐵,鋼筆在報表上圈出“培訓費”三個字,直接說道:“所有外出考察、會議培訓,除了中央規定的,一律暫停。把省下來的錢全投到供暖搶修上,不夠的話,先從我的辦公經費里扣。”
錢立群猛地抬頭,眼鏡差點掉下來:“這……這不合規矩啊。”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沈青云起身走到窗前,看著樓下排隊領取暖補貼的老人,淡淡地說道:“老百姓在寒風里等得起嗎?”
他轉身時,目光落在錢立群發白的臉上,平靜的說道:“下周把調整后的預算報給我,記住,民生項目一分都不能少。”
錢立群連忙點頭答應著,臉上的表情無比嚴肅。
他算是看出來了,這位沈書記和過去的市委領導完全不一樣,人家是真的想為老百姓做點什么事情的。
………………
一個星期之后,早上七點半,濱州市委大院的梧桐樹上還掛著霜花。
沈青云走出辦公樓時,張銀峰已經候在車旁,黑色羽絨服的拉鏈拉到頂,鼻尖凍得通紅:“書記,趙書記在公安局門口等您,昨晚下的雪已經清干凈了。”
奧迪駛過黃河路時,沈青云望著窗外掠過的警亭,每個崗亭前都站著敬禮的民警,雪落在他們的警帽上,像結了層白霜。
“孫健到任這三天,局里變化不小。”
他突然開口,指尖在車窗上劃出“警魂”兩個字,淡淡地說道:“但周旺東留下的爛攤子,不是換個人就能解決的。”
“是啊。”
張銀峰坐在沈青云身邊,小心翼翼的說道:“孫副市長還是很有能力的。”
趙茹能夠查到的消息,張銀峰自然也能夠查到,當然知道孫健是沈青云的老領導,兩個人屬于一條線上的,這時候應該說什么不言而喻。
市公安局的主樓前,趙茹正踮腳眺望,駝色大衣的下擺沾著雪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