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的手在圍裙上擦了擦,往屋里讓了讓:“進來吧,剛炸了丸子,嘗嘗?”
沈青云注意到她家墻上掛著張泛黃的獎狀,“濱州第一造紙廠先進工作者”幾個字已經褪色。
“大媽,您認識秦佑天?”
沈青云接過搪瓷碗,丸子的油星濺在手上,燙得他指尖發麻。
“咋不認識?一個車間的。”
老太太嘆了口氣,往灶膛里添了塊煤,無奈的說道:“那時候他是技術員,人老實,手還巧,我家孫子的小木馬就是他做的。”
她突然壓低聲音:“是不是為他女兒的事來的?造孽啊……”
張耀祖在本子上記著什么,突然抬頭問道:“大媽,您知道十年前廠子改制的事不?”
“咋不知道?”
老太太往門口看了看,突然抹起眼淚:“那時候說給我們發買斷款,每人三萬八,結果到手的還不到一半。秦佑天去找廠長理論,被保安打得頭破血流……”
說著話,她從柜頂上翻出個鐵盒,里面裝著張皺巴巴的欠條:“你看,這是廠里欠我的,到現在都沒給。”
沈青云接過欠條,上面的公章已經模糊,欠款人處寫著“濱州造紙廠改制領導小組”。
他的指腹撫過那些歪斜的字跡,突然想起材料里的一句話:“部分企業存在補償款分期發放情況”。
“后來那個廠長呢?”
張耀祖追問道。
“早跑了。”
老太太往爐膛里啐了口,沒好氣的說道:“聽說去瓊海開公司了,用的還不知道是誰的錢!”她突然抓住沈青云的胳膊,指甲陷進他的夾克:“警察同志,你們這次來,是要給我們做主不?”
沈青云的喉結滾了滾,把丸子咽下去,燙得食道發疼:“我們會向上反映。”
他放下碗時,碗底與桌面碰撞的聲響在小屋里格外清晰:“大媽,當年和秦佑天一起去找廠長的,還有誰?”
老太太報出三個名字,其中一個住在五號樓。
沈青云起身告辭時,她往他包里塞了袋丸子:“拿著,看你挺愛吃的。”
五號樓的王大爺是當年的車間主任,沈青云等人到樓下的時候,他正蹲在樓前劈柴。
斧頭落下的力道很猛,木柴裂開的聲音像在發泄怒氣。
“秦佑天那事,根兒就在十年前。”
王大爺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斧頭劈在木柴上:“他大女兒考上大學那年,正好趕上改制,買斷款被扣,沒錢交學費,孩子哭了整整一夜,然后就自殺了……現在小女兒又這樣,他不瘋才怪。”
沈青云的手在夾克內袋里攥緊了錄音筆,金屬外殼硌得肋骨生疼。
他想起秦佑天墜樓前的眼神,突然明白那不是絕望,是攢了十年的恨。
“你們要是真想查,就去問問財務科的老李。”
王大爺把斧頭往地上一插:“他手里有本賬,當年誰拿了好處,記得清清楚楚。”
沈青云點點頭,便沒有再說什么。
轉身他便帶著周大偉和張耀祖離開了這里。
捷達車在車流里慢慢前行,像艘負重的船。
沈青云望著遠處市委大樓的輪廓,指節在膝蓋上敲出沉重的節奏。
陽光穿過車窗,在他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斑,那些被掩蓋的往事,也許要被揭開了……</p>